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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也像你一样哭过,知道你的感受。”叶抚呼了口气。他想起脾气不好、说话不好、行事不好……什么都不好的师染说过一句好听的话,便说了出来,“我们每个人都一样,总是习惯在别人身上找到自己。”
叶抚点头。
“白薇让我给你带一些话,所以我在这里。”
阳光从树叶缝隙之间落进来,变成柔和的光柱,让这里看上去像是美丽且庞大的树灯。
这棵树笔直生长,高度已然冲入了云层,树干上分布着的密密麻麻的枝干,让人难以去数清,这些枝干连同墨绿色的树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树冠,像是一座庞大的黑色火山,一眼望去,望不到边际。至于树干的粗细,即便是叶抚离着它还有一段距离,只凭双眼也难以看清左右。光是树皮那天然结成的纹路与凹凸都如同几丈深的沟壑。实在是巨大,叶抚估摸着单凭自己的体型,躺进那树皮上的纹路都露不出来一点。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养出这样的巨树了。
她大半时间在苦痛当中,难得有这样一份小情绪,叶抚便顺着她问:“那她姓什么?”
莫芊芊抬手拍了拍叶抚肩膀,“没关系的,坚强一点,会有机会的。”
“是啊,挺可惜的。真想知道白薇她到底姓什么啊。”叶抚同莫芊芊摆出一样的表情来。
莫芊芊苦笑一声,“她总是那样,让人不要担心她,不要担心她,会好好的,会好好的。可是,五年以来,哪里是好好的啊,我天天在她身边,哪里不知道她每天都是心事重重,强颜欢笑。她太认真了,太知性了,所以让身边的人禁不住去担心,却又无从担心。”
“叶公子你大概不知道吧……”莫芊芊忽然转开话题。
同样的道理,放在莫长安身上也是一样。叶抚喜欢莫长安对人生的态度,喜欢李命的认真,便愿意同他们相处。
叶抚也跟着笑起来,“那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件会让你心情更好的事?”
叶抚笑道,“是不是把戏你看了就知道。”
若是在外界,他动念之间,便能出现在莫芊芊面前,但是这里的符文禁不起那样的折腾,得顺着树干,一点一点地掠上去。
此刻,樱花散发的暖意将她唤醒。她眯开眼,揉了揉眼睛,依旧朦胧。坐在床上,将樱花取出来放在手上,见着樱花在闪烁微光,颇有些惊奇,连忙呼喊床尾的又娘,“又娘!又娘!你来看啊,这朵樱花——”
他看到,一个少女俯首枯坐在那里,被新冒出的枝干与树叶覆盖。
莫芊芊长呼一口气,吸了吸鼻子,然后坐直了,笑着说:“多谢叶公子愿意听我说那么多。”
叶抚笑了笑,“她的确是这样的。”
许多许多都表明了,他是一个很好的倾述对象。
他望着树观缝隙之间的微光,轻声说:“这里是个清净的地方,适合养老。”
化悲痛为力量,是叶抚听过许多次许多次的俗话。不得不说,人们总是很擅长去做总结,总结前事,但不擅长去改变。每个人都清楚化悲痛为力量是最正确的做法,但往往真的悲痛以后,只有悲痛。
说来便是,莫家的符文之道成就了这神奇的倒悬之地,而倒悬之地也成就了莫家。
叶抚摇了摇头,“我并没有用什么特殊的本事,和往常跨越空间的方法是一样的。你也可以做到。”
莫芊芊惊喜片刻后,表情立马变得复杂起来,“唉,叶公子你肯定是为了安慰我……那种事怎么可能……”
在叶抚直观的眼里,这里除了是倒过来的以外,同外面的大型山脉并无多大区别,一样的,有山有水,有阳光有大地,有生生不息的万物。
叶抚笑笑,“去吧,去好好捋清楚吧。大潮来临之际,长山先生需要你。芊芊这里,有我就够了。”
“有其他人在。”
显然的,他认真了。因为弄清楚这件事很重要。
莫芊芊笑道:“好多了。”
“好久不见。”
叶抚笑问:“为什么在这样的事上总是抱有怀疑呢?”
过了一小会儿,莫芊芊猛地站起来,身上的藤蔓枝条掉落一地,“真……真的?”
“是啊,任何能触及规则的人,无一不是站在最顶尖的人。”
叶抚笑了笑,“我不会打扰你,但你终将走出这里。”
莫长安这才反应过来,叶抚使用了缩地成寸。他连忙去感知这周围的符文情况,却发现一切安好。他顿时明白,叶抚的本事已经可以做到不影响符文了。念及此,不由得深呼一口气,“叶先生总是那么出乎意料啊。”
莫芊芊满脸怀疑。
莫长安认真地询问:“这,叶先生是如何做到的?”
一段时间过后,他们来到了一棵极大的树面前。
莫长安和叶抚身形飞掠在森林里。因为规则并不稳固,是依靠符文撑起来的原因,他们并未使用缩地成寸那般的神通,那样的神通很容易造成符文的崩塌。
“在这座倒悬之地里生长起来的万物都被这里的规则同化了,于它们而言,这里才是正常的世界,如果到了外面,它们将朝着天空跌落。”莫长安说。
叶抚一开始进入这里,就发现了这一点,但为了好好研究一下这倒悬之地,便随同着莫长安一起,慢慢地过来,细致地感受沿途的每一处。他很清楚,莫家拥有着这一极为难得的宝地,却因使用方法的偏差,并未能发挥出全部的效用来。
“如果是的话,会怎样?”莫长安呆愣地问了出来。
这一瞬间,莫长安忽地觉得其实叶先生早就想到了这件事。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正声道:“能够结识叶先生,实乃幸之。”然后,他离开这里。
莫芊芊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够倾述的对象,从她十二岁离家出走说起,五年里同白薇的点点滴滴,她全记在心里,同叶抚说了出来。从日暮说到深夜,很认真,认真到还未注意到自己的形象。
叶抚伸手一挥,将莫芊芊身上所有的污垢拂去,然后把树叶递到她面前。
“肯定是让我好好修炼,不要担心她是吧。”莫芊芊垂着头,无精打采地说。
很高,高到让莫长安禁不住抱怨,“那么高,这上去得要不少时间了。”
在白薇那头,则是看到樱花里忽然冒出叶抚的样子来,她不由得惊叹,“哇!这朵樱花这么神奇吗?叶抚你可得多送我几个啊,等到时候,我就可以随时随地和芊芊说话了。”
莫长安忽地怔住,不知如何去回答,也不知如何去消解叶抚的话语。
莫芊芊一脸怀疑地看着叶抚,“这是薇姐姐?”
莫芊芊眼睑低垂,低声说:“可是,能怎么办呢?不修炼,我还能做什么?去死皮赖脸地同谩骂一位圣人,帮薇姐姐讨回公道吗?我年龄虽然不大,但依旧觉得那是幼稚的行为。长安祖宗、父亲母亲、其他长辈们都说我错了,叶公子,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莫长安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然后讲这件事抛开。他性格如此,不会让一件事影响自己太久。他迈开步伐,越过面前的溪流,到了对面,“芊芊在那片森林里。”
“虽说莫家是儒学之家,但到底不会只读书,其他什么也不做。儒学终其到底是一种影响着修身、心、神、性与道意的思想,并未对其他方面做出约束。就像陈家,精于阵法之道,开辟出文阵这一条路线,公孙家精于剑道,一门上下数位剑仙,陆家精于神通,常有篡改天地之术,之类种种。而我莫家,便是精于符道。”
莫长安只觉自己的身体被瞬间拉扯走了,回神过来时,已经身在莫芊芊所在的树枝上了。叶抚就站在他身旁。
叶抚一进入这地方,便感受了一番。就如同莫长安所说的那般,有上亿道符文被安置在各处,若没有这些符文的话,这里将是处处吹拂绞杀一切的大风的地方。
这一句话,如同神来之笔,将莫长安的思维点亮。他顿时悟及了什么,眼神愈发明亮,整个人变得生机勃勃起来,一股明朗之势不断在他身周游走。
虽说是树枝,但粗细依旧是普通的大树树干比不了的,站在这里,也还像是站在长了许多树枝的房屋里。
稍稍收心后,他将树叶呈现在莫长安面前,然后以缩地成寸的神通去改变树叶所在的位置。
莫芊芊有些发懵,还没有理清楚头绪便听到“白薇”这个名字,立马愁上眉头,急上心头,“她……她的事,你知道了吗?”能来到这里,足以证明叶抚非凡人,莫芊芊以前一直当他是个寻常的读书人。所以,不禁这样去问。
“虽然声音一样,但我所认识的薇姐姐可是个稳重知性的人,会这么跳脱?”
叶抚跟上莫长安,朝着那片森林出发。
“什么?”
“清闲……是啊,不再忧虑其他的日子倒也清闲。”
旁边的莫芊芊入定很深,闭了六识,先前叶抚和莫长安说了那么多话也为将她惊醒。
莫芊芊不明白叶抚为什么忽然这样问,她拧着眉,怀疑地问:“你不会搞把戏骗我吧。”
白薇看了看自己穿着,褪去了外衣,轻素衣裹身,她想了想,调笑道:“见你没问题。”
“我是谁?”叶抚没有疑惑,他像是在问自己。片刻之后他给了回答,“我是三味书屋的先生,叶抚。”
一阵哭泣过后,莫芊芊一把抹干眼泪,“叶公子,让你见笑了。”
“人们常常会去想,造物主是用何等的方式将天下变得这般生生不息,这般‘大千’,这般‘万物’。会去思考,造物主到底是一种怎样形态的生命。”叶抚面前飘过一朵落花。“可是他们从没想过,在想象这些,思考这些的时候,便已经是在给‘造物主’设限了。他们所理解的,都只是他们想象的造物主。”
“规则啊,最难以触碰的东西。”叶抚轻吟。起初来到这座天下,他未能适应自己的能力,也未能适应这片天地,那个时候,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去研究万物本源所在,也就是规则,其间,包括对气运、道意、气息等等许多规则的研究。
“虽说是如此,但思考毫无疑问是万物进步的起点。”莫长安笑了笑,“人们思考如何才能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便有了修炼,思考如何才能让发生的事情不被时间冲散,便有了文字;妖物们思考如何才能获得更加适合修炼的形体,便有了化形成人……许多许多这样的事。思考万物起源,是人们能够接近起源的唯一方式了。”
“从那个时代活到现在的家伙,都一样。潉那头老家伙本会再龟缩几万年的,但是提前被你叫醒了。”话题被巧妙地撇开。
“什么?”莫芊芊下意识地问。
叶抚轻声说:“芊芊啊,她就在我旁边。”
“叶……公子?”
叶抚笑道:“你说得没错,思考是进步的唯一方式。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人类会思考这件事是造物主所赋予的呢?”
说着说着,她又哀叹起来,“可惜啊——现在你没有机会了。”
白薇惊呼一声,连忙说:“你等等!我马上就好。”
这是事实,至于这棵树会不会相信,不在叶抚的考虑范围内,他不需要去考虑那些。
叶抚不觉得莫芊芊做错了什么,相反,她一直都是承受着错误的那个人。承受着白薇将她劝离时的错误办法,承受着长辈们安抚她时的错误方式,承受着自己给自己施加动力的错误认可。
叶抚莞尔一笑。
“是啊,能清净一点,谁想吵吵闹闹的呢。”
叶抚看了她一眼,并未细致地去解释。从对话的开始,莫芊芊便陷在自怨自艾当中,并不适合听真正的结果。
其实,这个道理在叶抚所了解里,以热能物理学的知识解释最为适合,但遗憾的是,这座世界的文明并未朝着那样的方向发展。
他同叶抚解释了一通。
“你和那头潉一样,一样的对那个时代抱有成见。”
“真的。”
“你醒了。”
见这个表现不太具体后,他又随手摘了一片树叶。然后,他经不住愣了一下,因为他觉得此刻自己跟莫长安说话,像是先生在教导学生一样。他不由得在心里嘀咕,“先生病又犯了……”
三味书屋里,白薇还在睡觉。前晚,刚到三味书屋时,凭着房间的打扮,她一下子就认出了叶抚的房间,然后就睡在他的房间里,那样让她觉得安心,安心到还没来得及去看看这书屋如何,次日才一番折腾。三味书屋里,并没有让她感到很神奇的地方,不过她觉得这样反而很符合叶抚。唯一让她好奇的是大冬天里还开着一树花的梨树。她感觉得到,梨树是一株灵植,只不过现在处在一个比较微妙的状态中,封闭了意识。
莫芊芊无言地颤抖着,哽咽着。
这里是一方小世界。
叶抚解释,“你也清楚,这里的规则和外面不一样,更为强大,但相较之要紊乱许多。顺应着规则而行,捕捉到每一处的薄弱点便是了。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复杂,不需要经由符文所修缮的规则,只需要借助原本薄弱的规则便是了。”
他在心里问自己,点拨莫长安值不值得?一起钓鱼,一同喝茶的交情值不值得自己去点拨?
“为什么……为什么叶公子你在这里?”莫芊芊太过错愕,以至于没有察觉到自己现在正以着很不好的形象示人。身上到处都是各种细小的纸条和藤蔓,甚至有飞鸟衔草而过时掉的草根。说是蓬头垢面一点不为过。
叶抚问:“那你现在心情好一些了吗?”
叶抚不停地在一旁点头,他很认可莫芊芊的话。同白薇相处一段时间以来,他知道白薇就是那样,让人不禁去猜测她在想什么,却又不知从何猜起,对别人不好的事,她放在心里,等合适的时机说出来,对自己不好的事,放在心里几乎不会说出来。就像她要成神这件事,若是叶抚不用一些手段逼她说出来,她怕是过去多久都不会说。但是,她对走进了她心里的人又格外坦诚,坦诚到几乎要将自己全部都交出去。这是她性格的矛盾之处,大概,也正是可爱之处吧。
叶抚摇摇头,“不会怎样。有没有造物主且不论,就算是有造物主,也不要抱有任何的限制式的想象。那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有些人想,他们巴不得把天下搅得个天翻地覆。”
片刻后,他们面前的树叶传来声音:“啊,我可以了。”
“终归是小世界啊,寡淡无味。”
“那她现在如何了?”莫芊芊伤感地低下头。虽然早已知道结果,但她还是想问一问。
“我不会笑你的。”
莫芊芊像老大人一样幽叹一声,“一言难尽。”片刻后,她吸了口气,看开了地说:“算了,也能理解,毕竟我跟薇姐姐在一起五年了,而你认识她才半年。我用了五年才得到她真心喜欢,她再怎么对叶公子你有好感大概也要一年吧。”
“你不问一问她让我给你带的什么话吗?”
叶抚笑了笑,“人嘛,会变的。”
现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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