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竞赛小说 www.jsxs.net,最快更新清史论丛最新章节!

渐成了一班爱国志士的口头禅。还有许多人爱用这种名词做自己或儿女的名字。陈炯明不是号竞存么?我有两个同学,一个叫做孙竞存,一个叫做杨天择。我自己的名字也是这样风气底下的纪念品。”(《四十自述》)

    这部极得意的书却是严氏极失意的时候写的。忠厚地说,他是一个热心的人;刻薄地说,他是一个热中的人。不管怎样,甲午前后的时局一方面煽动他的“热”,一方面没有给他一个发泄的处所。和他“风谊兼师友”的吴汝纶劝慰他道:“执事博涉,兼能文笔,学问淹有东西四万里之长;子云笔札之工,充国四夷之学……钟于一手。求之往古,殆邈焉罕俦。窃以为国家长此因循不用贤则已耳。如翻然求贤而登进之,舍执事其将谁属?……一时之交疏用寡,不足以芥蒂于怀,而屈贾诸公不得志之文,虞卿魏公子伤心之事,举不得援以自证。”像这类的话,对他只是画饼。到了戊戌年,就是《天演论》初刊行的一年,康梁等所造成的维新局面像要给他一个扬眉的机会了。他被人荐给光绪帝了,他被光绪帝召见了,光绪帝命他把近作《拟上今皇帝万言书》抄呈了。但这篇大文未及抄好而政变忽起,而西太后垂帘听政,而六君子就义,连累得他才办了一年的《国闻周报》也不幸短命死矣。此后两年间,他在天津匿迹销声,收拾闲心来译他的《原富》(即亚当·斯密的《国富的性质和原因探究》)和《若干己权界论》(即穆勒的《自由论》),并且续他八年久断的“弦”。(他的元配王夫人在光绪十八年死后,他只纳一妾。)

    (三)

    从庚子变乱到辛亥革命约莫十一年间,他的生活的流转和以前二十年间生活的固定恰成一对照。庚子五月,他仓皇避难,抛却藏书,偕着新妻,跑到上海。上海的名流开政治大会,讨论东南互保的事,举他为副会长,容闳为正会长。闰八月,他参加一个中西人合组的慈善团体,来京津救济,十月底返上海(陆树德《救济日记》)。次年他被招赴天津,主持开平矿务局事。次年京师大学堂开办,吴汝纶被聘做总教习,他被聘做大学堂的编译局总办。这时他的《原富》(此书上半在庚子离津前译成)已陆续出版,梁启超在是年的《新民丛报》第一期里大为此书吹嘘,并且昌言“严氏于西学、中学,皆为我国第一流人物”。后来大学堂礼聘吴、严,他又在《丛报》里说,“回銮后所办新政,惟京师大学堂差强人意,自管学以下诸职司皆称得人……今日足系中外之望者只此一局,吾深望两君(吴、严)深自贬抑,翩然出山,以副多士之望也”。但严氏对此新职并不怎样看重,做了两年无所建白,他也觉得无味,索性辞了。他出都时,一班闽籍的名士在陶然亭给他饯行。林纾为作《江亭饯别图并记》。他也有一留别诗,内中一段说道:“乾坤整顿会有时,报国孤忠天鉴之。但恐河清不相待,法轮欲转嗟吾衰。自惭厚糈豢非才,手版抽将归去来。颇拟廛岑结精舍,倘容桐濑登钓台。长向江河狎鸥鸟,梦魂夜夜觚棱绕。”这时他已五十二岁了。次年,开平矿务局在英国打官司,他被请到伦敦做帮手,旋顺道游法兰西、瑞士、罗马,至日内瓦乘德国邮船归。据说他到伦敦时,孙中山特去访问。谈论之间,“他说,‘以中国民品之劣,民智之卑,即有改革,害之除于甲者将见于乙,泯于丙者将发之于丁。为今之计,惟急从教育上着手,庶几逐渐更新也’。中山曰,‘俟河之清,人寿几何?君为思想家,鄙人乃执行家也’。”(《年谱》)次年,严复既归国,安徽巡抚恩铭聘他为安庆师范学堂监督。这时他不独名满国中,而且内外达官渐加青眼了。次年,他应直隶总督杨士骧的聘请赴天津,旋又应荣禄的聘请,任学部附设的审定名词馆总纂。次年,宣统改元,海军部立,他被授协都统的头衔。不一会,朝廷又赐他文科进士出身。同时,度支部和宪政编查馆都要礼聘他。次年,资政院成立,他又以硕学通儒被征为议员。这时他颇有扶摇直上的希望了。但转眼间,革命军起,共和成立。他新得的荣宠遂随旧潮的煊赫一同消逝。剩下名词馆总纂的职位,他还留恋什么呢?

    在从庚子到辛亥的一时期中,严复在智识界的表现除继续他的翻译工作,成《原富》、《群己权界论》、《群学肄言》(即斯宾塞尔的《社会学研究》)、《社会通诠》(即甄克思的《政治史》)、《法意》(孟德斯鸠)、穆勒《名学》(穆勒的《逻辑系统》上半部)等外,在言论上,他一方面反对张之洞一派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论,一方面反对革命。关于后者,他的根本理由在和孙中山的谈话里已举及。他又认为,当时自强自救的急务在实行军国主义,而民族革命足为当时军国主义发展的障碍。关于张之洞派的思想,他在壬寅年有一篇很痛快的驳议,大意说:“言主中学而以西学辅所不足者,骤而聆之,若中正之说矣。措之于事,为不然也。往者中国有武备而无火器,尝取火器以辅所不足矣;有城市而无警察,亦将取警察以辅所不足矣。顾使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是辅所不足者,果得之而遂足乎?……一国之政教学术,其如具官之物体欤?有其元首脊腹,而后有其公府四支;有其质干根荄,而后有其支叶华实。使所取以辅者与所主者绝不相同,将无异取骥之四蹄,以附牛之项领。……”他积极的主张,以为“今吾国之所最患者非愚乎?非弱乎?则径而言之,凡事之可以愈此愚,疗此贫,起此弱者……将竭力尽气,皲手茧足以求之。惟求之为得,不暇问其若中若西若新若旧也”。他以“中”“旧”与“西”“新”对举,是表明他不赞成“尽去吾国之旧以谋西人之新”。这时他的思想可以说是已由“尊民叛君,尊今叛古”变为“忧民而不叛君,师今而不叛古”了。他以为“变法之难,在去其旧染矣,而能别择其故作善矣者,保而存之。方其汹汹,往往俱去。不知是乃经百王所垂创,累叶所淘汰,设其去之,则其民之特色亡,而所谓新者从以不固。独别择之功,非暧昧囿习者之所能任耳。必将阔视远想,统新故而视其通,苞中外而计其全,而后得之”。这简直是预先替现今的“中国本位文化建设论”者说话了。但毕竟谁能任这别择之功呢?别择的结果的具体细节是怎样的呢?关于这些严复和他后来的同调者都不能作什么答复。但严复的智慧和忠实,使他不致如后世浅学妄人之所为,拿一个空题目来大吹大擂,以逢迎思想界的恶势力。

    民国改元时,严复已交六十之年了。但他的身体比他的年纪更老,而他的思想也和他的身体一起衰老。他要提倡“保持吾国四五千载圣贤相付之纲纪、彝伦、道德、文章于不堕”了。他“又悟向所谓合一炉而治之者徒属虚言”了。他作《民约平议》(民国三年甲寅),攻打自己“辟韩论”的嘴巴,“并且为筹安会导乎先路”了。经过欧战以后他于辜鸿铭之“极恨西学,以为专言功利,致人类涂炭”,也深以为然了。他死于民国十年,正当新文化运动极热烈的时候。他晚年不大看新书报,在这个运动中他只看见学生干政和胡、陈辈提倡白话文。此时他的精力已不容许他去做反对的文章,他只能在给弟子的书札中发发牢骚而已。对于当时奔走呐喊的学生,他只有冷笑:“咄咄学子!救国良苦。顾中国之可救与否不可知,而他日决非此种学生所能济事,则可决也。”(与熊纯如书札)当日的学生领袖现在不少腾达的了,严复的预言不能说没有应验。关于白话文,他说,“就令以此教育易于普及,而遗弃周鼎(文言),宝此康匏,正无为退化何耳!须知此事,全属天演。革命时代,学说万千,然而施之人间,优者自存,劣者自败。虽千陈独秀、万胡适钱玄同,岂能劫其柄,则亦如春鸟秋虫,听其自鸣自止可耳。林琴南辈与之较论亦可笑也”。这种懒人的理论使他没有成为“新青年”们攻击的目标。自从洪宪帝制失败以后,他已经被智识界忘却了。

    (四)

    严复和袁世凯发生关系远在民国前。当庚子以后,袁氏声势最煊赫的时期中,袁氏曾几次邀聘他,他没肯就。但后来当袁氏罢政,谤者四起时,他却极力替袁辩护。袁氏自然感激他,及做了大总统,马上聘他任京师大学堂监督。但不知因为什么原故,他做了一年,就站不住。袁于是聘他做总统府外交、法律顾问,并指定选他做约法会议议员。袁氏总算他的晚年知己。但他对于袁氏还有时不甚恭维。民国四年,当筹安会未起时,他说:“大总统固为一时之杰。然极其能事不过旧日帝制时一有才督抚耳。欲望与列强相抗衡,则太乏科哲智识,太无世界眼光,又过欲以人从己,不欲以己从人。……望其移转风俗,奠固邦基,呜呼,非其选耳。”(与熊书札,下同)在民国元年,严复已认为:“天下似须定于专制……旧清政府,去如刍狗,不足重陈,而应运之才,不知生于何地,以云隐忧,真可忧耳。”但不得已而思其次,只有袁氏。“顾居今之日,平情而论,于新旧两派之中,求当元首之任而胜项城者谁乎?”当高兴的时候,他也会说,“今大总统雄姿盖世,国人殆无其俦”。那么,袁氏应当称帝,似乎是很逻辑的结论。故此他认为“杨、孙之议,苟后世历史,悉绝感情,固未必厚非”。但有时他又不敢承认这结论。关于袁氏之应否称帝,他在理智的良心上似乎是犹豫的。至于冒天下的大不韪,附凤攀龙,猎取禄位,则绝对非他的道德良心所容许。但当他被邀请加入筹安会的时候,拒绝的决心他是没有的;当他被列作筹安会的发起人以后,抗议的勇气他是没有的。因此“葬大夫”的名字就不免加在他身上了。但他的被动却有个限度。据他的弟子侯毅(《洪宪旧闻》)所记,“会中人招其议事,辄称疾谢之。直至筹安会解散,未尝一莅石驸马街,望筹安之门。……未几,梁任公有痛斥项城称帝之文,流布海内。项城谓非侯官(严)无能为驳议,乃署四万金支劵遣使持谕侯官,文成以是为寿。侯官却其币,语使者曰,吾苟能为,固分所应尔,殊不敢叨厚赐。容吾熟思之,然后报命。使者既去,侯官得要胁之书无虑二十函,或喻以利害,或吓以刺杀,或责其义不容辞,而诡称天下属望。侯官筹虑数日,乃诣前使者举所得诸函示之曰,梁氏之议吾诚有以驳之,惟吾思主座命为文,所祈在祛天下之惑,而有禆于事耳。闽中谚云,有当任妇言之时,有姑当自言之时。时势至今,正当任妇言之。吾虽不过列名顾问,要为政府中人。言出吾口,纵极粲花之能事,人方视之为姑所自言,非惟不足以祛天下之惑,或转于事有损。吾以是踌躇不轻落笔,非不肯为也。为之则有禆于事,吾宁不为哉?至于外间以生死相恫吓,殊非吾所介意。吾年逾六十,病患相迫,甘求解脱而不得。果能死我,我且百拜之矣。使者以白项城,项城知其意不可夺。驳任公之文乃改令孙毓筠为之”。

    袁世凯死,严复有很悲壮的挽诗三首,录如下:“近代求才杰,如公亦大难。六州悲铸错,末路困筹安。四海犹多难,弥天戢一棺。人间存信史,好为别贤奸。(其一)霸气中原歇,吾生百六丁。党人争约法,舆论惜精灵。雨洒蛟龙匣,风微燕雀厅。苍然嵩室暮,极眼送云。(其二)夙承推奖分,及我未衰时。积毁惊销骨,遗荣屡拂衣。持颠终有负,垂老欲畴依?化鹤归来日,人民认是非。(其三)”

    袁世凯死后五年,严复也悄悄地死在福州的郎官巷里。死前他书有遗嘱(家藏未刊),节录如下:

    民国十年,岁次辛酉,十月三日,愈懋老人,喻家人诸儿女知悉。吾自戊午年以来,肺疾日甚,虽复带病延年,而揆之人理,恐不能久。是以及今尚有精力,勉为身后传家遗嘱如左。非曰,无此,汝曹或致于争。但有此一纸亲笔书,他日有所率循而已。汝曹务知此意。吾毕生不贵苟得,故晚年积储,固亦无几。然尚不无可分,今为汝曹分俵……

    嗟嗟,吾受生严氏,天秉至高。徒以中年悠忽,一误再误,致所成就不过如此。其负天地父母生成之德至矣。耳顺以后,生老病死,倏然相随而来。固本吾身阅历,赠言汝等,其谛听之。

    一须知中国不灭,旧法可损益,必不可叛。

    一须知人亦乐生,以身体康健,为第一要义。

    一须勤于所业,知光阴时日机会之不复更来。

    一须谨思,而加以条理。

    一须学问,增益知能,知做人分量不易圆满。

    一事遇群己对待之时,须念己轻群重,更切毋造孽。

    审能如是,自能安平度世,即不富贵,亦当不贫贱。贫贱诚苦,吾亦不欲汝曹傲之也。余则前哲嘉言懿行,载在典策,可自择之,吾不能缕尔。

    愈懋老人力疾书。

    王栻和张荫麟合著,原载《大公报·史地周刊》第41期,1935年6月28日。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