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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赛小说 www.jsxs.net,最快更新晚明思想史论最新章节!

    十七世纪——笼统说明末清初——是中国近古思想史上一个重要关键。从纵的方面看,宋明道学和清代朴学正在过渡;从横的方面看,中国文化和西洋文化开始接触。这其间蜕嬗演变参互错综的情形,直牵涉中国近古思想史乃至社会史的全部。现在首先专就思想本身上推寻其演化的历程,然后进而探求这一次思想变动的社会根源。

    (一)阳明派心学影响后来思想界的反正两方面

    很明显的,十七世纪中国思想界的状况,正是明代思想的反动,是反道学,尤其是反阳明派心学的。因此我们就从阳明学派讲起。阳明是宋明五百年道学史上一位最有光辉的人物。他把周程以降佛化的儒学彻底发挥,把朱学末流支离墨守训诂辞章的积习扫除净尽,单提直入,专明本心。警切是警切极了,通透是通透极了。然而其末流至于束书不观,游谈无根,空腹高心,一味以掉弄玄机为事。于是反动渐起,直到明末大乱以后,一般学者创巨痛深,把种种乱事责任推到当时的学术上,而反王学乃至反道学的气焰,遂大大腾跃起来。如顾亭林说:

    以一人而易天下,其流风至于百有余年之久者,古有之矣:王夷甫之清谈,王介甫之新说。其在于今,则王伯安之良知是也。孟子曰:“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拨乱世反诸正,岂不在后贤乎?(《日知录》卷十八)

    他拿王衍、王安石比阳明,认为明末大乱是阳明的流毒。他堂堂正正的树起反王学的旗帜,而毅然以“拨乱世反诸正”相号召。这真是时代的呼声。当时反王学反道学的空气弥漫一世,我们可以再举几位学者的话作证:

    明朝以时文取士,此物既为尘羹土饭,而讲道学者又迂腐不近人情……讲正心诚意,大资非笑。于是分门标榜,遂成水火,而国家被其祸。(《朱舜水遗集·答林春信问》)

    盖自性命之说出,而先王之三物六行亡矣。……学者所当痛心,而喜高好僻之儒,反持之而不下。无论其未尝得而空言也。果静极矣,活泼泼地会矣,坐忘矣,心常在腔子里矣,即物之理无不穷,本心之大无不立,而良知无不至矣,亦止与达摩面壁天台止观同一门庭。何补于国,何益于家。何关于政事,何救于民生。……学术蛊坏,世道偏颇,而夷狄盗贼之祸亦相挺而起。(费燕峰《宏道书·圣门定旨两变序记》)

    宋后二氏学兴,儒者浸淫其说。静坐内视,论性谈天,与夫子之言一一乖反。而至于扶危定倾,大经大法,则拱手张目,授其柄于武人俗士。当明季世,朝庙无一可倚之臣。坐大司马堂批点《左传》,敌兵临城,赋诗进讲,觉建功立名,俱属琐屑,日夜喘息著书,曰,此传世业也。卒至天下鱼烂河决,生民涂炭。呜呼!谁生厉阶哉?(李恕谷《与方灵皋书》)

    这些话说得多么激切,他们对于那种心性玄谈,竟至这样的深恶痛绝!当时的新学风,崇实黜虚,专就经史和当世实务上考究磨练,把五百年来道学家的乌烟瘴气一扫而空。从这一点看,十七世纪中国思想界的状况,显然是前一时代的反动:在激起这个反动上,阳明学派实演了重要的角色。

    然而阳明学派和十七世纪的中国思想界,并不是简单的对立着。前者对于后者,除从反面把它激动外,从正面也给它不少的影响。在新时代中,有许多情形还是顺着阳明学派自然发展出来的。新时代并没有把阳明学派完全抛掉,而实在是把它“扬弃”(Aufheben)了。关于这一层,我还得具体的加以说明。

    我们知道十七世纪后的中国思想界——或者说清代思想界——有两个显著特征:一是务实,一是好古。这两个特征,在阳明学派中都已经孕育着了。阳明学派素以玄妙著名,怎么会务实呢?素以不读书著名,怎么会好古呢?这是一个矛盾。然而历史本来就是在矛盾中发展的。

    先说务实。我常奇怪,极端玄想的阳明学说,竟和专讲实习实用的颜李学说有许多共鸣之点。如阳明说:

    如言学孝,则必服劳奉养,躬行孝道,然后谓之学,岂徒悬空口耳讲说,而遂可以谓之学孝乎?学射则必张弓挟矢,引满中的,学书则必伸纸执笔,操觚染翰。尽天下之学,无有不行而可以言学者。(《答顾东桥书》)

    学不离行,这和颜习斋学琴的比喻(《存学编》卷二《性理评》)简直如出一口。又如阳明这些话:

    学校之中……或有长于礼乐,长于政教,长于水土播植者,则就其成德而因使益精其能于学校之中,迨夫举德而任,则使之终身居其职而不易。……皋、夔、稷、契所不能兼之事,而今之初学小生皆欲通其说,究其术……(《答顾东桥书》)

    打破世儒无所不知而其实一无所知的虚诞习气,而各就自己才性所近以成专长;这不也正是习斋所谓“孔门诸贤,礼乐兵农各精其一;唐虞五臣,水火农教各司其一;后世菲资乃思兼长”的说法吗?这并不是断章取义,偶尔相合,试再参考陆象山的话(象山有许多话更警切,更带实用色彩,我前年所编宋儒学说讲稿中很引几条,可以参考兹不赘述),就知道陆王学说尽管是很玄妙,但其中所含实用思想的成分确乎不少。陆王学派的道学,是一种新道学。在反对当时正统派时文化八股化的道学上,他们可说是颜、李的前驱。习斋批评朱子的讲读经书道:

    ……但亦耗费有用精神,不如陆、王精神不损,临事尚有用也。(《存学编》卷三《性理评》)

    这话一点不错,象山曾说,“古人精神不闲用”,“平日极惜力不轻用,以留有用处”……一类的话。他们看朱子那样的苦读苦著,正所谓“可怜无补费精神”。他们专在切己处用力,决不泛泛去学。他们不立一定格局,运用之妙,全凭一心。他们决不是拘文牵义的书生,他们“内断疑悔,外绝牵制”(章太炎称阳明的话),最长于临机应变。阳明之平宸濠,象山之习骑射、访奇才,都显豪杰作用。下至徐存斋、何心隐,直流入权术一路(二人曾以术去严嵩)。阳明有言:“苏秦、张仪之智,也是圣人之资”,象山论“辟土地充府库”的人,孟子所谓“民贼”者,竟然说道:“方今正在求此辈而不可得”。看他们是何等的不拘故常。他们什么手段都使用得出,只要对自己良心无愧。他们不是事功派,但是有时候比事功派的人还利害。习斋大弟子王昆绳,反道学大将毛西河,都极称赞阳明,这并不是偶然的事。极端玄想的阳明学说中,确乎含有实用思想的成分,其玄想被亭林、习斋辈所排弃了,但其实用思想的成分,却在新时代中发荣滋长起来。阳明学说的内在矛盾,就这样子为新时代所解除,于是中国思想史又走上一个更高阶级。(本段亦可参考拙著《宋儒学说讲稿》)

    再说好古。向来反对王学的,总说他专凭本心,不知读书稽古。即就上文所述看来,他那样随机应变,不拘故常,也决不会是好古的。然而我说他孕育着后来好古的学风者,这里面另有一种道理。从前象山称王荆公道:

    扫俗学之凡陋,振弊法之因循,道术必为孔孟,勋绩必为伊周。(《荆国王文公祠堂记》)

    前两句是打破习俗,后两句是直追古人。打破习俗不一定就直追古人,然而要直追古人却必须要打破习俗。所以打破习俗往往是直追古人的第一步。阳明学派正是要“扫俗学之凡陋”,正是要“道术必为孔孟”。他敢打破宋儒的矩矱,敢反对传诵数百年的程朱本《大学》而主张恢复古本的《大学》。他看不起宋人之学,而要神会古人于千载之上的。在逻辑上——形式逻辑上——反俗学,不一定就讲古学;反宋学,不一定就讲汉学。但在事实上,在当时实际情形上,只要一反俗学,总会走到古学路上去,只要一反宋学,总会走到汉学路上去。在当时只有那条路可走,这是为一定历史条件所限定了的。阳明学派和后来的古学运动或汉学运动,自然绝不相类,但在反宋学一点上,他实作了后来古学运动或汉学运动的前驱。阳明已经读古本《大学》了,王学极左派——泰州学派——的焦澹园,竟以古学著名了。号称不读书的阳明学派,偏偏会和古学运动暗通消息,历史竟开了这样一个大玩笑。(本段意思未尽,可以参考下节)

    综上所述,十七世纪中国思想界的状况,一方面可以说是阳明学派的反动,一方面又可以说是从阳明学派自然发展出来的。当阳明学派还未出现以前——严格说陈白沙未出以前——学者蹈常习故,恪守朱子成说。二百五六十年间,此亦一述朱,彼亦一述朱,所谓一代大儒,如许鲁斋、薛敬轩辈,都不过是朱子的传话机器而已。道学至此已经是朽敝不堪了。及阳明学派出来,做了一番革新运动,可算是道学的中兴,道学的更加精炼。然而这已经是一种新道学了,已经渗入新时代的成分了。道学的体系未破,但其内部成分却已变更。所以阳明学派就是这样一个东西:一方面把道学发展到极端,同时却也把道学送终;一方面激起下一时代的反动,同时却也替下一时代准备些反动的材料,——从道学到反道学,恰成一个辩证的发展。

    (二)十六、十七世纪间的西学输入与古学复兴

    十六世纪是阳明派心学正盛的时代,但到本世纪之末,思想界已渐露转变的征兆了。最可注意的,是古学复兴和西学输入。关于古学复兴和阳明学派的关系,上文已说个大概。兹再述十六世纪末十七世纪初古学复兴的情形,以见朴学运动的第一步发展。

    十六、十七世纪间古学复兴的情形可从两方面观察:

    (1)藏书刻书的渐盛 万历末年,藏书及刻书的风气浙盛,如焦弱侯的《国史经籍志》,在目录学上就很有相当的价值,如毛子晋和他的儿子斧季,他们家里的汲古阁,专收藏宋、元刻善本;所刻《津逮秘书》和许多单行本古籍,直到今日还在中国读书界有很大价值。至于范尧卿的天一阁,创建于嘉靖年间,藏书最富。黄梨洲、万九沙、全谢山都曾读书其中,对于当时学术界实有很大贡献。其余著名的藏书家,如世学楼钮氏、澹生堂祁氏、千顷斋黄氏、绛云楼钱氏、丛桂堂郑氏、传是堂徐氏,都曾供梨洲的抄录搜讨。取精多,用物宏,然后得大成其学。后来清儒的博洽赅通,实有赖于这许多私家图书馆给他们准备下资粮。

    (2)古字古音的研究 嘉靖以后,学者渐渐注意古字古音的研究。杨升庵最称博洽,他著有《古音丛目》、《古音猎要》、《古音略例》等书,可算是开风气之先。又如赵谦著《六书本义》,赵宦光著《六书长笺》、《说文长笺》,都是应时的产物。当时王弇州主盟文坛,提倡复古,教学者无读唐以后书。既然要读古书,摹古文,对于古字古音自不得不有相当的研究。同时归震川、钱牧斋辈,和弇州文派虽不同,但亦皆提倡古学。当时学者极注意审别字形,至刻书亦多作篆楷,用说文篆字的笔画造成楷书。如赵宦光所刻的《说文长笺》、《六书长笺》,及许宗鲁所刻的《尔雅》、《国语》、《六子》等书都是,但在这个时期,最足注意的,还是方以智和陈第二人。方氏著《通雅》,精博绝伦,对于音韵训诂上有重要贡献。(方氏思想见解及治学方法都很可注意另详他章,兹不赘。)至于陈氏的《毛诗古音考》、《屈宋古音考》,罗列本证旁证,井井有条,更直接为顾亭林《音学五书》的先导。音韵训诂之学从此大兴了。

    大概明朝中叶以后,学者渐渐厌弃烂熟的宋人格套(当时反宋学的倾向已甚显著,道学家如王阳明等,文学家如祝枝山等,事功家如张江陵等都是),争出手眼,自标新异。从这里表现出来的学风,本来是好奇,并不是好古。然而这两者竟联成一气了,好古竟成为好奇的一种特殊形态了。阳明门下最奇特的人物王心斋,戴有虞氏冠,穿老莱子服,也就格外显出些古气。他以古见奇,古的地方,正是他奇的地方。就在这种情势之下,从好奇转到好古,成为一时的风气了。这里我要来一段插话。当嘉靖年间,有个丰坊。他是个作伪大家,专门以古骗人。他编造的书,如:《古易世学》、《古书世学》、《鲁诗世学》、《春秋世学》、《子贡诗传》、《申培诗说》、《石经大学》、《金石遗文》……都是些假古董,荒诞得不成话说。《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在《古书世学》条下说道:

    是篇以今文、古文、石经列于前,而后以楷书积之,且采朝鲜倭国二本以合于古本,故曰“古书”。又以丰氏自宋迄明,世学古书;稷为正音,庆为续音,熙为集说,道生(坊原名)为考补,故曰“世学”。其序曰:正统六年,庆官京师。朝鲜使臣妫文卿,日本使臣徐睿入贡。二人皆读书,能文辞,议论六经,出人意表。因以《尚书》质之。文卿曰:吾先王箕子所传,起《神农·政典》,至《洪范》而止。睿曰:吾先王徐市所传,起《虞书·帝典》,至《泰誓》而止。又笑官本错误甚多,孔安国伪序皆非古经之旧。……

    观此,坊书内容,大略可见。他著的书都是这一类。凭空臆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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