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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赛小说 www.jsxs.net,最快更新晚明思想史论最新章节!

    本书所要讲的晚明时代,是一个动荡时代,是一个斑驳陆离的过渡时代。照耀着这时代的,不是一轮赫然当空的太阳,而是许多道光彩纷披的明霞。你尽可以说它“杂”,却决不能说它“庸”;尽可以说它“嚣张”,却决不能说它“死板”;尽可以说它是“乱世之音”,却决不能说它是“衰世之音”。它把一个旧时代送终,却又使一个新时代开始。它在超现实主义的云雾中,透露出现实主义的曙光。这样一个思想史上的转形期,大体上断自隆万以后,约略相当于西历十六世纪的下半期以及十七世纪的上半期。然而要追溯起源头来,我们还得从明朝中叶王阳明的道学革新运动讲起。

    王阳明是宋明五百年道学史上一位最有光辉的人物。由他所领导起来的学术运动,是一种道学革新运动,也就是一种反朱学运动。当朱子在世的时候,正是道学的全盛时代,他以伊川为宗,上探明道、横渠、濂溪、康节诸家以穷其源,出入程门诸子如游、杨、谢、吕、尹、胡之属以尽其流。其与同时各派,则左排陆学,右排浙学,毅然以道学正统自任。广收门徒,编注群经。道学到他手里,可算是纲举目张,灿然大备。先儒说朱子集道学之大成,诚可以当之而无愧了。然而朱子讲学有时候嫌太烦琐。“字字而比,节节而较”。把许多道理支分节解,往往弄得不成话说。就如他讲“端”,既把“仁义礼智”四字并提以配“春夏秋冬”,复并提“仁义”二字以配“阴阳”,并提“仁智”二字以明“终始”,更单提“仁”字以贯“四端”,又有什么“四端相连而至”,“四端迭为宾主”种种说法。这样一分,那样一合,看他配置得多么巧吧!然而这不是讲心性,这只是变戏法,只是文字的游戏。又如他讲太极图说道:“盖中也,仁也,感也,所谓也,〇之用所以行也,正也,义也,寂也,所谓也,〇之用所以行也,正也,义也,寂也,所谓也,〇之体所以立也。”从仁义寂感上分阴阳,分体用,甚至从“中正”二字上也能分出阴阳体用来。这些地方,多亏他苦心体会。这简直是做起八股来了。陆象山在当时就挖苦他道:

    揣量模写之工,依仿假借之似,其条画足以自信,其习熟足以自安。(《与朱元晦书》)

    又《象山语录》载:

    有立议论者,先生云,“此是虚说”;或云,“此是时文之见”。学者遂云:“孟子辟杨、墨,韩子辟佛、老,陆先生辟时文。”先生云:“此说也好。然辟杨、墨、佛、老者,犹有些气道,吾却只辟得时文。”因一笑。

    朱子依照着圣人样子,描摹刻画,制造出多少道理格式。四平八稳,面面俱到。但从象山看来,那只是一种“议论”,一种“时文”。这种时文化的道学后来竟成为道学的正统。从南宋末年,到明朝中叶,完全成一个朱学独占的局面。所谓一代大儒,如许鲁斋、薛敬轩辈,都不过陈陈相因,谨守朱子门户。道学至此,几乎纯成一种烂熟的格套了。于是乎首先出来个陈白沙,既而又出来个王阳明,都举起道学革命的旗帜,一扫二百余年蹈常袭故的积习,而另换一种清新自然的空气,打倒时文化八股化的道学,而另倡一种鞭辟近里的新道学。阳明赠白沙大弟子湛甘泉有一段话:

    ……自是而后,言益详,道益晦,析理益精,学益支离;无本而事于外者益繁以难。盖孟氏患杨、墨,周、程之际释、老大行。今世学者皆知宗孔、孟,贱杨、墨,摈释、老,圣人之道若大明于世。然吾从而求之,圣人不得而见之矣,其能有若墨氏之兼爱者乎?其能有若杨氏之为我者乎?其能有若老氏之清静自守,释氏之究心性命者乎?吾何以杨、墨、老、释之思哉?彼于圣人之道异,然犹有自得也。而世之学者,章绘句琢以夸俗,诡心色取,相饰以伪;谓圣人之道劳苦无功,非复人之所可为,而徒取辩于言词之间。古之人有终身不能究者,今吾皆能言其略。自以为若是亦足矣。而圣人之学遂废。则今之所大患者,岂非记诵词章之习;而弊之所从来,无亦言之太详、析之太精者之过欤?(《别谌甘泉序》)

    这段话很能揭出陈、王两家道学革新运动的共同宗旨。他们所反对的是“记诵词章之习”,换句话说,就是八股化的道学。这种八股化的道学,看着最平正,最周到,最近圣人,然而实际上直类乎“非之无举、刺之无刺”的乡愿,依门傍户,俯仰随人,比着杨、墨、佛、老之各有其自得者,尚相去绝远。“言益详,道益晦,析理益精,学益支离”,这是暗斥朱子,而认为八股化道学所自出。平心论之,朱子自是中国近古思想史上头等的伟大人物,但他那种烦琐支离的学风,实开后来道学八股化之渐,这也是无可讳言的。二百多年的因袭墨守,朱学的流弊已十分显著,以这因缘,白沙、阳明辈的道学革新运动应时而起了。

    这次革新运动,发端于白沙,而大成于阳明。我们分析阳明的学说,处处是打破道学的陈旧格套,处处表现出一种活动自由的精神,对于当时思想界实尽了很大的解放作用。首先看他讲“致良知”。提起这三个字,常使人觉得一片空灵,不可捉摸。不错,阳明有时候把良知讲得的确太玄妙,如什么“天植灵根”,“造化的精灵”,真算是玄之又玄。不过这里要分别看。假使这种学说就单是一个玄妙,再无其它东西,它还怎能会震动一世人心,在思想史上占有那样重要地位?我们须要知道这种学说虽然是很玄妙,但玄妙之中,却潜藏着一种时代精神,自有不玄妙者在。阳明当临死的前一月,写信给聂双江,其中有一段说:

    盖良知只是一个天理自然明觉发见处,只是一个真诚恻怛,便是他本体。故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从兄便是弟,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事君便是忠。只是一个良知,一个真诚恻怛。(《全书》卷二《答聂文蔚》)

    这样讲致良知,何等的亲切简易。这还能算玄妙么?他不管什么圣贤榜样,道理格式,而只教人照着自己当下那一点真诚恻怛实做将去。现现成成,甲不向乙借,乙不向甲赐。他以为虽古圣人也不过如此。《传习录下》载:

    问良知一而已,文王作《彖》,周公系《爻》,孔子赞《易》,何以各自看理不同?先生曰:圣人何能拘得死格!大要出于良知同,便各为说,何害?且如一园竹,只要同此枝节,便是大同。若拘定枝枝节节,都要高下大小一样,便非造化妙手矣。汝辈只要去培养那良知。良知同,更无妨有异处。汝辈若不肯用功,连笋也不曾抽得,何处去论枝节!(《全书》卷三《传习录下》)

    各凭自己良知,同便听其同,异便听其异。道理没有死格,须从本源上流出,须是内发的。“君子一仁而已矣,何必同?”这已经是很自由很活动了。他更说道:

    我辈致知,只是各随分限所及。今日良知见在如此,只随今日所知扩充到底;明日良知又有开悟,便从明日所知扩充到底。如此方是精一工夫。与人论学,亦须随人分限所及。如树有这些萌芽,只把这些水去灌溉;萌芽再长,便又加水。自拱把以至合抱,灌溉之功皆是随其分限所及。若些小萌芽,有一桶水在,尽要倾上,便浸坏他了。(《全书》卷三同上)

    各人良知有一定的分限,并且今天有今天的良知,明天有明天的良知。只要从良知上出发,非特我和你不必相同,就是今日的我和昨日的我也不必相同,这里全没有定格。我们只须就当下分限所及,切实做去,使良知得遂其有机的发展,自然日有进境。无论自修或教人,都只宜这样办法。试再看《传习录》上这两段:

    门人有言邵端峰论童子不能格物,只教以洒扫应对之说。先生曰:洒扫应对就是一件物。童子良知只到此,便教去洒扫应对,就是致他这一点良知了。又如童子知畏先生长者,此亦是他良知处。故虽嬉戏中,见了先生长者,便去作揖恭敬,是他能格物以致敬师长之良知了。童子自有童子的格物致知。(《全书》卷三同上)

    问孔子谓武王未尽善,恐亦有不满意。先生曰:在武王自合如此。(《全书》卷一《传习录上》)

    大人有大人的良知,童子有童子的良知;文王有文王的良知,武王有武王的良知。“武王自合如此”做,也就不必管什么尽善不尽善。童子自去致他那一点洒扫应对的良知,也无须去强学大人。各适其适,各得其得。彼非有余,此非不足。这样自由自在,把道理完全看活了。他还有这一段话:

    诸君工夫最不可助长。上智绝少,学者无超入圣人之理。一起一伏,一进一退,自是工夫节次。不可以我前日用得工夫了,今却不济,便要矫强,做出一个没破绽的模样。这便是助长,连前些子工夫都坏了。此非小过。譬如行路的人,遭一蹶跌,起来便走,不要欺人,做那不曾跌倒的样子出来。诸君只要常常怀个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之心,依此良知,忍耐做去。不管人非笑,不管人毁谤,不管人荣辱。任他工夫有进有退,我只是这致良知的主宰不患,久久自然有得力处。(《全书》卷三《传习录下》)

    跌了就起,起来便走,不管他进也罢,退也罢,誉也罢,毁也罢,我只是老老实实,埋头自致其良知。除下良知,什么都看不见了。独往独来,又奋迅,又坚决,把所有世习客套一扫而空。在这样意义下讲致良知,不是也很切实很平易么?自然,这里面也有它玄妙神秘的地方。良知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它会变化,会发展,今天是这样,明天是那样,你的是那样,我的是这样。倘若不是另有某种客观条件来决定它,那只好说它是“天植灵根”,“造化的精灵”了。然而不管它“灵根”也好,“精灵”也好,事实上他打破了道学的陈旧格套,充满着自由解放的精神,不靠圣人而靠自己的良知,在这一点上,他要比朱学更带些近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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