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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赛小说 www.jsxs.net,最快更新李璟李煜词校注最新章节!

    应天长

    后主云:先皇御制歌辞墨迹在晁公留家。

    一钩初月临妆镜〔一〕,蝉鬓凤钗慵不整〔二〕。重帘静,层楼迥〔三〕,惆怅落花风不定〔四〕!柳堤芳草径,梦断辘轳金井〔五〕。昨夜更阑酒醒〔六〕,春愁过却病〔七〕。

    【注释】

    〔一〕一钩初月:指早上一弯纤细的月。一说指愁眉。

    〔二〕蝉鬓:鬓是耳边的发,把鬓梳成蝉翼的样子叫“蝉鬓”。 凤钗:钗是古代妇女用以簪发的一种首饰,钗头作凤形的叫“凤钗”。 慵不整:即无心梳洗。慵,懒。

    〔三〕迥:寥远的意思。

    〔四〕惆怅句:无定向的风乱吹着落花,象征女人离开男人徬徨无依的生活。女人看了这种景象,感念到自己的身世,就会“惆怅”起来。

    〔五〕辘轳:井上汲水的工具。 金井:井栏有金碧辉煌的雕饰的叫“金井”。

    〔六〕更阑:即更深。

    〔七〕春愁过却病:是说把春愁和病比较起来,春愁比病更难堪。

    这词是描写一个女人伤春伤别的心情。开首写她心情很不愉快,懒得对镜梳妆,接着写她所处的环境:楼高人静,风吹花落,越发引动青春易逝之感。这都是从现场生活作精细的刻画。以下更加强了描写的广度和深度:说在那柳荫下芳草中共同游乐的人,现在梦想也不可到,这就把境界扩大了;说昨夜曾灯前对酒,意图消除愁闷,可是夜深酒醒,春愁更增,比病还要难受,这就把情味加深了。通过这样的各个方面的描写,这伤春伤别的女人的生活现象和内心活动便很突出地呈现在读者的眼前。这是很简炼、深刻的写法。这词结构的完整性也是值得注意的:开首说早起,结尾说昨夜,首尾很密切地贯通着,正由于昨夜的酒醒愁多,今早才无心梳洗(这种写法,传统上叫“逆写”,因先说现在,再说过去,在次序上是逆溯);上段结尾写风花不定,下段接着说柳堤芳草,也联系得很紧。既然感到风飘花落的难堪,进一步就自然会依恋着过去的趁时游乐的生活了。这样的写法,虽然不是一个什么公式,但“首尾相救,过片不断”,就词的结构的完整性来说,还是值得注意的。

    【校勘】

    这词并见冯延巳《阳春集》(四印斋本,后同。侯刻《阳春集》有异文的另行标出)、欧阳修《近体乐府》(双照楼本,后同)。《阳春集》调下注:“李后主。”

    《草堂诗余续集》(长湖外史类辑、天羽居士评笺、古香岑《草堂诗余》四集本,以后简称《续集》)、御选《历代诗余》(原刊本,后同)均作李后主作;《词综》(裘抒楼本,后同)、钦定《词谱》(原刊本,后同)均作冯延巳作;万树《词律》(光绪刊本,后同)作欧阳修作。《续集》题作《晓起》。

    题下注,吕远“墨华斋本”(赵万里影印本,以后简称“吕本”)、侯文灿亦园藏本(侯文灿原刻《名家词集》中的《二主词》,以后简称“侯本”)均作“后主书云”。吕本、侯本均无“御制歌辞”四字。侯本注在篇末。

    〔一钩〕《近体乐府》、《词律》、《词谱》均作“一弯”。

    〔初月〕侯本、《阳春集》均作“新月”。《阳春集》“新”下注:“别作‘初’。”

    〔妆镜〕《阳春集》、《近体乐府》、《词律》、《词谱》均作“鸾镜”。《阳春集》“鸾”下注:“别作‘妆’。”

    〔蝉鬓〕《阳春集》、《近体乐府》、《词律》、《词谱》均作“云鬓”。《阳春集》“云”下注:“别作‘蝉’。”

    〔重帘静〕《阳春集》、《近体乐府》、《词律》、《词谱》均作“珠帘静”。《阳春集》“珠”下注:“别作‘重’。”毛刻《六一词》(毛晋刻汲古阁《宋六十名家词》本)“静”作“净”。

    〔层楼迥〕《阳春集》“层”作“重”,下注:“别作‘层’。”侯本“迥”误作“適”(粟香室本已改正)。

    〔落花〕林大椿《近体乐府》校记:“祠堂本作‘落月’。”

    〔柳堤两句〕《阳春集》、《近体乐府》、《词律》、《词谱》均作“绿烟低柳径,何处辘轳金井”。《阳春集》“柳”下注:“别作‘柳堤芳草’。”“处”下注:“别作‘梦断’。”吴讷《唐宋名贤百家词·南唐二主词》(以后简称“吴本”)上句末一字误作“遥”。

    〔过却〕《阳春集》、《近体乐府》、《词律》、《词谱》均作“胜却”。《阳春集》“胜”下注:“别作‘过’。”

    侯刻《名家词集》中《阳春集》与四印斋本同,惟无句中小注,在篇末注:“此首与南唐李中主词小异,《兰畹集》误作欧阳永叔。”

    【集评】

    陈廷焯《云韶集》卷一:“风不定”三字中有多少愁怨,不禁触目伤心也。结笔凄婉,元人小曲有此凄凉,无此温婉。古人所以为高。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词写春夜之愁怀。“初月”、“蝉鬓”二句先言黄昏人倦,“重帘”三句更言楼静听风。下阕闻柳堤汲井,晓梦惊回,皆昨夜之情事。至结句乃点明更阑酒醒,愁病交加。通首由黄昏至晓起回忆,次第写来,柔情宛转,与周清真之《蝶恋花》词由破晓而睡起、而送别,亦次第写来,同一格局。其结句点睛处,周词云“露寒人远鸡相应”,从行者着想;此言春愁兼病,从居者着想,词句异而言情写怨同也。

    望远行

    玉砌花光锦绣明〔一〕,朱扉长日镇长扃〔二〕。夜寒不去寝难成,炉香烟冷自亭亭〔三〕。残月秣陵砧〔四〕,不传消息但传情。黄金窗下忽然惊:征人归日二毛生〔五〕!

    【注释】

    〔一〕玉砌:玉一般的石级。 锦绣明:像织成的锦绣一样的明丽。

    〔二〕朱扉:朱,红色。扉,门扇。 镇长扃:老是关闭着。扃,原系关闭门户的横木,这里作关闭解。

    〔三〕亭亭:袅袅上升的样子。这句是说,炉香的烟已经冷了,香烟还独自袅袅上升着。这当然是一种幻觉,是从经常不寝,焚香等待什么产生出来的一种境界。但一经这样写,就不但表现出他期待心情的迫切,也更具体地刻画出他的睁开眼睛睡不着。

    〔四〕秣陵:今南京。 砧:捣衣石。

    〔五〕征人:即离家外出的人。 二毛:即毛发斑白。因为斑白的毛发是杂着白毛和黑毛,所以叫“二毛”。

    这是一首抒写怀念远人的小词。日间花光明媚,正堪游乐,而这人关门不出,既然可以看出这人的心已蒙上了重重的暗影,无法开朗了;加以夜间睡不着,老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更可以看出这人的心已煎熬到极其焦迫的境地;何况又传来月下的砧声,声声捣碎离人心,而消息依然是沉沉!过着这样度日如年的生活的人,发出“回得家时头发该是斑白了”的惊叹,就成为合情合理的事了。篇中可能是表现一种意图不易实现,到实现时又怕过了时限不能发生作用的一种矛盾曲折的心情。由于作者运用了映衬、联想、渲染种种的艺术手法(开首是映衬,“炉香”句是联想,“残月”两句是渲染),通过具体生动的形象表现出来,就使得作品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使人感到的是反映生活的真实而不是抽象的概括。

    【校勘】

    这词各本《南唐二主词》、黄昇《花庵词选》(涵芬楼影印明刊本,后同)、温博《花间集补》(涵芬楼影印玄览斋本,后同)、《词谱》均作中主作;《词律》、《全唐诗》(原刊本,后同)、《历代诗余》均作后主作;陈耀文《花草粹编》(陶风楼影印明万历刊本,后同)则作南唐李主作。

    〔玉砌〕吕本、侯本、《花庵词选》、《花间集补》、《词律》、《全唐诗》、《词谱》均作“碧砌”;《花草粹编》作“绕砌”。吴本“玉”字空格。

    〔锦绣明〕《花庵词选》、《花间集补》、《全唐诗》、《词律》、《词谱》均作“照眼明”。

    〔朱扉句〕《花草粹编》作“朱扉镇日长扃”。

    〔夜寒〕吕本、侯本、《花庵词选》、《花间集补》、《全唐诗》、《词谱》均作“余寒”;《词律》作“余香”。吴本“夜”字空格。

    〔不去〕《花庵词选》、《花间集补》、《全唐诗》、《词律》、《词谱》均作“欲去”。

    〔寝〕各本均作“梦”。

    〔亭亭〕吴本下一“亭”字空格。

    〔残月〕吕本、侯本、萧江声抄本(以后简称“萧本”)、《花庵词选》、《花间集补》、《词律》、《全唐诗》、《词谱》均作“辽阳月”。《词谱》注:“按,《花草粹编》前段第二句‘朱扉镇日长扃’,换头句‘残月秣陵砧’,各少一字,今从《二主词》原本校定。”吴本“残”字空格。

    〔窗下〕《花庵词选》、《花间集补》、《词律》、《全唐诗》、《词谱》均作“台下”。

    吕本篇末注:“不去,《花间集》作欲去。”(按,吕本注《花间集》,实系温博《花间集补》,后同。)

    【集评】

    卓人月《古今词统》卷七:髀里肉,鬓边毛,千秋同慨。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上阕写所处一面之情景。惟寒梦难成,醒眼无聊,但见炉烟之亭亭自袅,善写孤寂之境。其下辽阳、秣陵,始两面兼写。“传情”二字,见闻砧对月,两地同怀。结句言忽见北客南来,雪窖远归,鬓丝都白,则行役之劳,与怀思之久,从可知矣。

    浣溪沙

    二首

    手卷真珠上玉钩〔一〕,依前春恨锁重楼〔二〕。风里落花谁是主〔三〕?思悠悠!青鸟不传云外信〔四〕,丁香空结雨中愁〔五〕。回首绿波三楚莫〔六〕,接天流。《漫叟诗话》云:李璟有曲云,手卷真珠上玉钩,或改为珠帘,非所谓知音者。

    【注释】

    〔一〕真珠:指珠帘。 玉钩:以玉琢成的帘钩。

    〔二〕依前句:是说依然和往时一样把春恨锁住在重楼里面,也就是说,重楼里还是和往时一样充满了春恨。

    〔三〕风里句:是说落花随风飘荡无所归宿,谁是它的主人呢?

    〔四〕青鸟:代替带信的人。一说系美人的代语。 云外:指遥远的地方。

    〔五〕丁香句:“丁香结”原来就是丁香的花蕾,诗人把它来象征愁心。李商隐《代赠》诗:“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贺铸《石州慢》词:“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新愁,芭蕉不展、丁香结。”都是很明显的例子。这里集中在丁香结,而加上雨中的境界,又加一“空”字(“空”是徒然的意思,表示无人理会得),使比象愁心的丁香花蕾更凄艳动人,更值得怜悯。

    〔六〕三楚:指南楚、东楚、西楚。三楚究竟在什么地方,有几种说法,《汉书·高帝纪》“羽自立为西楚霸王”句注:“孟康曰:旧名江陵为南楚,吴为东楚,彭城为西楚。师古曰:孟说是也。”这说法似较合。黄滔《秋色赋》:“空三楚之暮天,楼中历历;满六朝之故地,草际悠悠。”和这句意可相印证。

    这词充满了愁恨和感慨。一开帘即满怀春恨,并且是累积下来的跟往常一样的春恨,这情绪是多么饱满!风里落花是高度集中的写法,是举出一种最突出的景物来象征春恨的内涵。从这种景象看,很明显,这是在徬徨不安、无可告诉的情况之下产生出来的。因而接着就说,没有信使传达消息,而愁恨越发固结不可解。情况糟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办法呢?只有对着值得依恋的广漠的江天寄托浩渺的怀思而已。细看这词,在深长愁恨中表露出徬徨无措的心情,又对着江天致其无穷的依恋,当非一般的对景抒情之作,可能是李璟当南唐受周威胁得很厉害的时候借这样的小词来寄托自己的遭遇和怀抱的。

    【校勘】

    调名,毛本《尊前集》(毛晋刻汲古阁本。朱孝臧《彊村丛书》本《尊前集》作《浣溪沙》。以后毛、朱本同的,仅标《尊前集》。不同的以“毛本”、“朱本”标出)、《花庵词选》、《花间集补》、《词综》、《词谱》、张宗櫹《词林纪事》(扫叶山房本,后同)、吴任臣《十国春秋》(漱石山房本,后同)引均作《山花子》。妙选群英《草堂诗余》(涵芬楼影印明刊本,以后简称“妙选”)调名下注,“此调乃《摊破浣溪沙》,一名《山花子》”,调上标“春恨”。程明善《啸余谱》(张汉瑞凝堂重订本,后同)列入“《山花子》第二体”,注:“一名《添字浣溪沙》。”《草堂诗余正集》(顾从敬类选,沈际飞评正,古香岑《草堂诗余》四集本,以后简称《正集》)、《词律》、《全唐诗》均作《摊破浣溪沙》,注:“一名《山花子》。”(《词律》录“菡萏香销”首)《历代诗余》作《南唐浣溪沙》,注:“称南唐者,以李璟‘细雨’、‘小楼’二句脍炙人口得名也。”《词谱》注,于各种名称外,加上《感恩多令》。

    这词《尊前集》、刘斧《翰府名谈》(见阮阅《诗话总龟》卷十二引,涵芬楼影印明刊本,后同)、《花庵词选》、《花间集补》、《啸余谱》均作李后主词;毛订《草堂诗余》(毛晋刻汲古阁本,武陵逸史编,隐湖小隐订,以后简称“毛订”)不标作者姓名。《类编草堂诗余》(顾从敬编次,韩俞臣校正,经业堂本,以后简称《类编》)、毛订、《正集》、宋校《草堂诗余》(杨慎评点,宋泽元校订,《忏花庵丛书》本,以后简称“宋校”)均题作“春恨”。

    〔手卷真珠〕马令《南唐书》(涵芬楼影明本,后同)、《花间集补》均作“手卷珠帘”。《正集》“真珠”下注:“一作珠帘。”

    〔锁重楼〕朱本《尊前集》作“锁眉头”,朱孝臧校记:“‘眉头’,毛晋刻本作‘重楼’。”

    〔三楚〕《花庵词选》、《草堂诗余》(指各本《草堂诗余》,后同)、《花间集补》、《啸余谱》、《词综》、《全唐诗》、《历代诗余》、《词林纪事》均作“三峡”;马令《南唐书》作“春色”(《诗话总龟后集》卷三十二引《南唐书》作“三峡”)。

    篇末注,吴本、吕本、侯本均无“者”字。末句,萧本、《诗话总龟》引、《说郛》本《漫叟诗话》“句法”条引均作“非所谓遇知音”。(侯本“诗话”误作“诗语”,“璟”作“景”。)

    【集评】

    阮阅《诗话总龟前集》卷十二引《翰府名谈》:李煜(按,当作“璟”)作诗,大率都悲感愁戚,如“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鬓从今日添新白,菊是去年依旧黄”之类。然思清句雅可爱。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九引《漫叟诗话》云:“前人评杜诗云:‘红豆啄残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若云‘鹦鹉啄残红豆粒,凤凰栖老碧梧枝’,便不是好句。”余谓词曲亦然,李璟有曲“手卷真珠上玉钩”,或改为“珠帘”。舒信道有曲云“十年马上春如梦”,或改云“如春梦”,非所谓遇知音者。

    沈际飞《草堂诗余正集》卷一:落花一事而用意各别,亦妙。

    王世贞《艺苑卮言》:“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非律诗俊语乎?然是天成一段词也,著诗不得。

    陈廷焯《云韶集》卷二十四:那不魂销,绮丽芊绵。置之元明以后,便成绝妙好词,缘彼时尚以古为贵故。

    黄苏《蓼园词选》:按,“手卷珠帘”,似可旷日舒怀矣,谁知依然“恨锁重楼”。所以恨者何也?见落花无主,不觉心共悠悠耳,且远信不来,幽愁空结。第见三峡波接天流,此恨何能自已乎!清和宛转,词旨秀颖。然以帝王为之,则非治世之音矣。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此调为唐教坊曲,有数名。《词谱》名《山花子》,《梅苑》名《添字浣溪沙》,《乐府雅词》名《摊破浣溪沙》,《高丽乐史》名《感恩多》,因中主有此词,又名《南唐浣溪沙》。即每句七字《浣溪沙》之别体。其结句加“思悠悠”、“接天流”三字句,申足上句之意,以荡漾出之,较七字结句,别有神味。《翰苑名谈》云:“清雅可诵。”《弇州山人词评》称“青鸟”二句为“非律诗俊语乎?然是天成一段词也,著诗不得”。

    又

    菡萏香销翠叶残〔一〕,西风愁起绿波间〔二〕。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三〕,小楼吹彻玉笙寒〔四〕。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冯延巳作《谒金门》曰:“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中主曰:“干卿何事?”对曰:“未若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也。”荆公问山谷,江南词何处最好?山谷以“一江春水向东流”为对。荆公云:未若“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又“细雨湿流光”最妙〔五〕。

    【注释】

    〔一〕菡萏:荷花的别名。

    〔二〕西风句:菡萏是生长在绿波中的,由于菡萏的香销叶残,就使得西风吹动菡萏时也不能不同情它而愁苦起来,不像以前很亲热地吻着它时,显出妩媚的姿态和愉快的心情一般,所以说“西风愁起”。这是从人的感受来说明物的感情的,是一种物类人格化的写法。

    〔三〕鸡塞:即鸡鹿塞。《汉书·匈奴传下》:“汉遣长乐卫尉高昌侯董忠、车骑都尉韩昌将骑万六千,又发边郡士马以千数,送单于出朔方鸡鹿塞。”注:“师古曰:在朔方窳浑县西北。”按,在今陕西省横山县西。诗人往往用以代表边远的地点,也简称“鸡塞”。如马祖常《次韵继学》诗:“鸡塞西宁外,龙沙北极边。”是一个例子。

    〔四〕笙:一种乐器,共十三管,依次装置在一个圆匏里面,管底安放薄叶,吹之能够发声。

    〔五〕上段见马令《南唐书》,下段见无名氏《雪浪斋日记》(见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九引、阮阅《诗话总龟后集》卷三十二引、《类编》、《正集》的附注,妙选注于《虞美人》后),惟“江南”作“李后主”,文字也稍为不同。“细雨湿流光”,冯延巳词句。冯延巳《南乡子》词:“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烟锁凤楼无限事,茫茫,鸾镜鸳衾两断肠!魂梦任悠扬。睡起杨花满绣床。薄幸不来门半掩,斜阳,负你残春泪几行。”(陈鹄《耆旧续闻》以这句为李后主词,误。《西塘集耆旧续闻》卷二:“赵德庄词云:‘波底夕阳红湿。’‘红湿’二字,以为新奇,不知盖用李后主‘细雨湿流光’与《花间集》‘一帘疏雨湿春恋’之‘湿’。”据《知不足斋丛书》本。)

    这也是李璟抒写满怀愁恨的小词。前段就景物写,后段就人事写。开首先描绘出香销叶残的残荷的画面,更从西风愁起、韶光憔悴来衬说,使那不堪目睹的形象更加鲜明突出,来说明“不堪看”的境况究竟达到什么程度。然后转从人事来说明。先就征夫说,“无边丝雨细如愁”(秦观《浣溪沙》词句),细雨是一个织愁的环境,在细雨中入梦,梦中的境界应该是日思夜想的美妙快活的境界,可是梦总须醒,梦醒时竟依然一身远在边荒的地带(鸡鹿塞中),这是多么难堪的情况!再就思妇说,为了思念远离的爱人,在小楼上(月明中),吹透了玉笙,清寒入骨,仍未能使远人归来,这又是多么难堪的情况!(陈子昂《别中岳真人序》“玉笙吹凤”,李俊民《筹堂寿日》诗“月明吹彻玉笙寒”,说出吹笙的作用和吹笙时的环境,可以帮助说明这句意。有人认为细雨梦回和小楼吹笙是同出于一个人的感受,说也可通。)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无穷怨恨无穷泪,就成为完全可以理解的了。由于作者通过了普通的景物和情事来说明自己的郁积着的愁恨,特殊而具有一般的意义,就给人以极其深刻的印象,容易引起人们的共鸣。

    【校勘】

    调名,毛本《尊前集》作《山花子》,注:“一作《浣溪沙》。”

    这词《尊前集》、《花庵词选》、《类编》、《花间集补》、毛订、《啸余谱》、《正集》、宋校均作李后主作。宋校篇末附识:“陈眉公评本,此词是南唐元宗作。……”《类编》、毛订、《正集》、宋校均题作《秋思》。

    〔绿波〕马令《南唐书》作“碧波”。

    〔还与〕吴本、吕本、萧本作“远与”,吕本“远”字下注:“《花间集》作‘还’。”

    〔韶光〕吴本、吕本、侯本、马令《南唐书》均作“容光”。萧本、旧钞本作“寒光”(据刘继增《南唐二主词笺》,排印本,后同)。粟香室覆侯本篇末注:“案,‘容光’《词综》作‘韶光’。”(校刊人金武祥案,后同)

    〔鸡塞远〕马令《南唐书》作“清漏永”,《诗话总龟后集》引《南唐书》作“鸡塞远”。

    〔多少泪珠〕马令《南唐书》作“簌簌泪珠”。吴本作“多少泪痕”。

    〔无限恨〕吕本、侯本、《尊前集》、《花庵词选》、《类编》、《花间集补》、毛订、《啸余谱》、《正集》、《词综》、《词律》、《全唐诗》、《词谱》、《词林纪事》、宋校均作“何限恨”。马令《南唐书》作“多少恨”。

    〔倚〕吴本、吕本作“寄”,吕本注:“《花间集》作‘倚’。”

    篇末注,吕本作“谒金门云”、“中主云”;侯本“曰”均作“云”,又无“荆公问山谷”一段。

    【附录】

    马令《南唐书》卷二十五《王感化传》:“感化善讴歌,声韵悠扬,清振林木,系乐部为歌板色。元宗嗣位,宴乐击鞠不辍。尝醉命感化奏水调词,感化惟歌‘南朝天子爱风流’一句,如是者数四。元宗辄悟,覆杯叹曰:‘使孙、陈二主得此一句,不当有衔璧之辱也。’感化由是有宠。元宗尝作《浣溪沙》二阕,手写赐感化。……后主即位,感化以其词札上之,后主感动,赏赐甚优。”(刘继增笺:“案,‘王感化’,《南唐近事》作‘乐工杨花飞’。”)

    【集评】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九引《雪浪斋日记》云:荆公问山谷云:“作小词曾看李后主词否?”云:“曾看。”荆公云:“何处最好?”山谷以“一江春水向东流”为对。荆公云:“未若‘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又‘细雨湿流光’最好。”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十九:苕溪渔隐曰:《古今诗话》云:“江南成幼文为大理卿,词曲妙绝。尝作《谒金门》云:‘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中主闻之,因案狱稽滞,召诘之。且谓曰:‘卿职在典刑,一池春水,又何干于卿?’幼文顿首。”又《本事曲》云:“南唐李国主尝责其臣曰:‘“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盖赵公所撰《谒金门》辞,有此一句,最警策。其臣即对曰:‘未如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若《本事曲》所记,但云赵公,初无其名,所传必误。惟《南唐书》与《古今诗话》二说不同,未详孰是。

    沈际飞《草堂诗余正集》卷一:“塞远”、“笙寒”二句,字字秋矣。

    又云:少游“指冷玉笙寒,吹彻小梅春透”,翻入春词,不相上下。

    贺裳《皱水轩词筌》:南唐主语冯延巳曰:“‘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何与卿事?”冯曰:“未若‘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不可使闻于邻国。”然细看词意,含蓄尚多。至少游“无端银烛殒秋风。灵犀得暗通。相看有似梦初回,只恐又抛人去,几时来”,则竟为蔓草之偕臧,顿丘之执别,一一自供矣。词虽小技,亦见世风之升降。沿流则易,溯洄实难,一入其中,势不自禁。即余生平,亦悔习此技。

    许昂霄《词综偶评》:“细雨”二句合看,乃愈见其妙。

    徐釚《词苑丛谈》卷三:《南唐书》载元宗手写《摊破浣溪沙》二词赐乐部王感化(词略)。情致如许,当是叔宝后身。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南唐中宗《山花子》云:“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沉之至,郁之至,凄然欲绝。后主虽善言情,卒不能出其右也。

    陈廷焯《云韶集》卷一:凄然欲绝,只在无可说处。

    黄苏《蓼园词选》:按,“细雨”、“梦回”二句,意兴清幽,自系名句。结末“倚栏干”三字,亦有说不尽之意。后主词自多佳制,第意兴凄凉惨憔,实为亡国之音,故少选之。

    王闿运《湘绮楼词选》:选声配色,恰是词语。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冯延巳对中主语,极推重“小楼”七字,谓胜于己作。今就词境论:“小楼”句固极绮思清愁,而冯之“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托思空灵,胜于中主。冯语殆媚兹一人耶?

    王国维《人间词话》:南唐中主词“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乃古今独赏其“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故知解人正不易得。

    李煜词

    浣溪沙

    此词见《西清诗话》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一〕。红锦地衣随步皱〔二〕。 佳人舞点金钗溜〔三〕,酒恶时拈花蕊齅〔四〕。别殿遥闻箫鼓奏〔五〕。

    【注释】

    〔一〕香兽:匀和香料作成兽形的炭。始用于晋代的羊琇,见《晋书·羊琇传》。

    〔二〕地衣:古时候铺在地上的纺织品,好像今天的地毯。这里所指的是红锦织成的。 随步皱:是说跳舞时红锦织成的地衣跟着脚步打皱。

    〔三〕舞点:即舞透、舞彻。 溜:是滑过、轻脱的意思。

    〔四〕酒恶:就是喝酒到带醉的时候,普通叫“中酒”,这是当时的方言。赵德麟《侯鲭录》卷八:“金陵人谓‘中酒’曰‘酒恶’,则知李后主诗云‘酒恶时拈花蕊嗅’,用乡人语也。”(《稗海》本、《知不足斋丛书》本同)“齅”,即“嗅”字。

    〔五〕别殿:帝王的居处,除正宫、正殿外,还有别宫、别殿、别馆、别院之类。

    这是李煜描写自己一种荒唐放肆的生活,应该是他前期的作品。篇中都是实际生活的描写,因而也就真实地反映了封建帝王纵情逸乐的丑态。开首从太阳已经升得高高了还如何如何说起,令人想见这是通宵达旦的情况,这就把纵情逸乐的时间拉长了。中间对当时豪华的设置和狂舞,醉酒的情态已经作了精细的刻画,末了还飞来一阵别殿的箫鼓声,令人想见帝王家里的生活方式到处都是这样,这又把纵乐的范围扩大了。这么一来,描写的对象虽是一时一地的情况,但在反映某种生活上仍具有概括集中的典型意义。

    【校勘】

    吴本、吕本、萧本题下注:“此词见《西清诗话》。”(“此词”吴本作“此诗”)侯本注在篇末。《晨风阁丛书》本把此注移在上首《捣练子令》的篇末,显然错误,现据各本改正。

    〔红日〕蔡絛《西清诗话》、刘斧《摭遗》(见曾慥《类说》卷三十四)、陈善《扪虱新话》(上集卷二————《丛书集成》据《儒学警悟》本,后同)均作“帘日”。

    〔三丈〕《摭遗》作“丈五”。

    〔舞点〕萧本作“舞急”,《西清诗话》、《摭遗》均作“舞彻”。粟香室覆侯本篇末注:“案,‘点’疑当作‘飐’。”

    〔时拈〕《扪虱新话》作“时将”。吴本误作“时沾”。

    〔遥闻〕《西清诗话》、《摭遗》、《扪虱新话》均作“时闻”。

    【集评】

    赵令畤《侯鲭录》卷八:金陵人谓“中酒”曰“酒恶”,则知后主诗云“酒恶时拈花蕊嗅”,用乡人语也。

    魏庆之《诗人玉屑》卷十引《摭遗》:欧阳文忠曰:诗原乎心者也。富贵愁怨,见乎所处。江南李氏巨富,有诗曰:“帘日已高三丈透……”与“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异矣。

    陈善《扪虱新话》卷七:帝王文章自有一般富贵气象。国朝,江南遣徐铉来朝,欲以辞胜,至诵后主月诗云云。太祖皇帝但笑曰:“此寒士语耳,吾不为也。吾微时,夜自华阴道逢月出,有句云:‘未离海底千山暗,才到中天万国明。’”铉闻,不觉骇然惊服。太祖虽无意为文,然出语雄健如此!予观李氏据江南,全盛时宫中词曰:“帘日已高三丈透……”议者谓与“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者异矣。然此尽是寻常说富贵语,非万乘天子体。予盖闻太祖一日与朝臣议论不合,叹曰:“安得桑维翰者与之谋事乎!”左右曰:“纵维翰在,陛下亦不能用之。盖维翰爱钱。”太祖曰:“措大家眼孔小,赐与十万贯,则塞破屋子矣。”以此言之,不知彼所谓“金炉”、“红锦地衣”当费得几万贯?此语得无是措大家眼孔乎?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扪虱新话》云:“帝王文章,自有一般富贵气象。”此语诚然。但时至日高三丈,而金炉始添兽炭,宫人趋走,始踏皱地衣,其倦勤晏起可知。恣舞而至金钗溜地,中酒而至嗅花为解,其酣嬉如是而犹未满足,箫鼓尚闻于别殿。作者自写其得意,如穆天子之为乐未央,适示人以荒宴无度,宁止杨升庵讥其忒富贵耶?但论其词,固极豪华妍丽之致。

    一斛珠

    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一〕,向人微露丁香颗〔二〕。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三〕。罗袖裛残殷色可〔四〕,杯深旋被香醪涴〔五〕。绣床斜凭娇无那〔六〕;烂嚼红茸〔七〕,笑向檀郎唾〔八〕。

    【注释】

    〔一〕沉檀轻注:檀,是一种颜色,即浅绛色;色深而带润泽叫“沉”。这种色泽,唐宋妇女闺妆多用之:或用于眉端,或用于口唇,这里是用在口唇的。有人认为是一种香,实误。《花间集》阎选《虞美人》词“臂留檀印齿痕香”,毛熙震《后庭花》词“歌声慢发开檀点”,都是以檀注唇的例证。轻注,是轻轻注入,即点的意思。些儿个,是当时方言,即“些子儿”(“些子儿”,现在惯用了,其实也是当时的方言。见李调元《方言藻》)。《王直方诗话》:“(宋)太祖一夕玩月,命学士卢多逊曰:可以作诗。多逊曰:请用何韵?太祖曰:用儿字韵。多逊奏诗曰:‘太液池边月上时,好风吹动万年枝。谁家玉匣新开鉴,露出清光些子儿?’”(见《诗话总龟》卷二十引。)这句的意思是承上句说,梳妆好了,口唇上还点了一些“沉檀”。

    〔二〕丁香:本植物名,又叫“鸡舌香”,人家常用作女人舌的代称。这句是说向人微微地露出自己的舌头,表示很得意的神态。

    〔三〕樱桃:女人的口娇小红润像樱桃般,因而被称为樱桃。白居易诗“樱桃樊素口”是明显的例子。这句是说她歌唱时张开了小口。

    〔四〕裛残殷色可:裛,是沾濡。殷色,是深红色,一说是赤黑色。可,连下文看,义同“犹可可”、“犹闲可”,即还不在乎、还不算什么的意思。薛昭蕴《浣溪沙》词“瞥地见时犹可可,却来闲处细思量”,《西厢记》“而今烦恼犹闲可,久后思量怎奈何”,都是在两句中由浅到深的说法。这里的“殷色可”比之下一句“香醪涴”怕也是有程度浅深的差别。

    〔五〕杯深:是说酒喝得多了。 香醪涴:醪,是汁滓相兼的醇酒,味甜。涴,同污。

    〔六〕凭:靠着。 娇无那:是无限娇娜、身不自主的意思。无那,犹无可奈何。

    〔七〕红茸:茸,和“绒”通,刺绣所用的丝缕,也叫“茸线”。有各种颜色,这里是指红色的茸线。

    〔八〕檀郎唾:檀郎,古代妇女叫自己所爱的男子做“檀郎”。李贺诗:“檀郎谢女眠何处?”曾谦益注:“潘安小字檀奴,故妇女称呼所欢为檀郎。”又《坚瓠集》:“诗词中多用檀郎字,檀喻其香也。”唾,吐出口里的东西叫“唾”。

    这是描写一个歌女的情态,从出场到收场都加以精细的刻画,因为写的是歌女,故着重写她的口中的表现。给人印象最深的是结尾嚼绒唾檀郎的描写,从这种动作中来表达出女人撒娇的神态,在以前是没有被发现过的。

    【校勘】

    《草堂诗余别集》(沈际飞选评,秦士奇订定,古香岑《草堂诗余》四集本,以后简称《别集》)题作《咏佳人口》,《历代诗余》题作《咏美人口》。

    〔晓妆句〕《花草粹编》、《花间集补》、《全唐诗》、《历代诗余》、《词谱》均作“晚妆”。《别集》注:“一作晚,误。”吴本、侯本“向人”下注:“缺一字。”

    〔唾〕萧本作“吐”。

    【集评】

    沈际飞《草堂诗余别集》:后主、炀帝辈,除却天子不为,使之作文士荡子,前无古,后无今。

    卓人月《古今词统》卷八:徐士俊云:天何不使后主现文士身而必予以天子位,不配才,殊为恨恨。

    李渔《窥词管见》:李后主《一斛珠》之结句云:“绣床斜倚娇无那。烂嚼红绒,笑向檀郎唾。”此词亦为人所竞赏。予曰:此娼妇倚门腔、梨园献丑态也。嚼红绒以唾郎,与倚市门而大嚼,唾枣核瓜子以调路人者,其间不能以寸。优人演剧,每作此状,以发笑端,是深知其丑,而故意为之者也。不料填词之家,竟以此事谤美人,而后之读词者,又止重情趣,不问妍媸,复相传为韵事,谬乎不谬乎?无论情节难堪,即就字句之浅者论之,烂嚼打人诸腔口,几于俗杀,岂雅人词内所宜。

    李佳《左庵词话》卷下:李后主词“烂嚼红绒,笑向檀郎唾”,李易安词“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汪肇麟词“待他重与画眉时,细数郎轻薄”,皆酷肖小儿女情态。

    陈廷焯《云韶集》卷一:画所不到,风流秀曼,失人君之度矣。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虽绮靡之音,而上阕“破”字韵颇新颖。下阕“绣床”三句自是俊语。杨孟载袭用之,有《春绣》绝句云:“闲情正在停针处,笑嚼红绒唾碧窗。”翻用前人词语入诗,虽能手不免。

    玉楼春

    已后二词,传自曹功显节度家〔一〕,云墨迹旧在京师梁门外李王寺一老尼处,故蔽难读。

    晚妆初了明肌雪〔二〕,春殿嫔娥鱼贯列〔三〕。笙箫吹断水云间〔四〕,重按霓裳歌遍彻〔五〕。临春谁更飘香屑〔六〕?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光红,待踏马蹄清夜月〔七〕。

    【注释】

    〔一〕曹功显节度:曹勋,字功显(《宋史》本传作“公显”),阳翟人。曾从宋徽宗(赵佶)北迁。高宗(赵构)建炎(一一二七————一一三〇)初曾建议募死士航海,入金国东京,奉徽宗由海道归。因得罪执政,谪为外官,九年不得升迁。后来曾做江西兵马副都监、成州团练使、忠州防御使、容州观察使等职。绍兴二十九年(一一五九)为昭信军节度使。孝宗(赵眘)时,加太尉、提举皇城司、开府仪同三司。淳熙元年(一一七四)卒,赠少保。(见《宋史》卷三百七十九本传)著有《松隐乐府》。

    〔二〕明肌雪:肌肤明洁像雪般。温庭筠《女冠子》词:“钿镜仙容似雪。”韦庄《菩萨蛮》词:“皓腕凝双(一作“霜”)雪。”都是把“雪”来形容肌肤的白滑。

    〔三〕嫔娥:统指宫殿中的妇女。 鱼贯列:即按次序排列着,因像鱼游水一条条先后贯串着的样子,故叫“鱼贯”。

    〔四〕水云:水态云容,原极相似;远水天云,又遥相接;流水行云,更可象征自然、闲澹、悠长、潇洒的景象情致;因此诗人往往把水云连用。例如萧悫《春日曲水词》:“山头望水云,水底看山树。”王昌龄《巴陵送李十二》诗:“日暮蒹葭空水云。”

    〔五〕霓裳歌遍彻:《乐苑》:“《霓裳羽衣曲》,开元中西凉府节度杨敬述进。”白居易《霓裳羽衣舞歌》自注云:“散序六遍舞拍。”又云:“中序始有拍,亦名拍序。”又云:“《霓裳曲》十二遍而终。”沈括《梦溪笔谈》:“《霓裳曲》凡十二叠、前六叠无拍,至第七叠方谓之叠遍,自此始有拍而舞。”周密《齐东野语》:“《霓裳》一曲,共三十六段。尝闻紫霞翁(杨缵)云:幼日随其祖郡王曲宴禁中,太后令内人歌之,凡用三十人,每番十人奏,音极高妙。”王国维《唐宋大曲考》云:“《霓裳》,唐人谓之法曲,不云大曲。所以谓之法曲者,以其隶于法曲部而不隶于教坊故。然由其体制观之,固与大曲无异也。唐之《霓裳》,散序六遍,中序以下十二遍。”又云:“大曲各叠,名之曰‘遍’。‘遍’者‘变’也。古乐一成为变。《周礼·大司乐》:乐有六变、八变、九变。郑注云:变犹更也,乐成则更奏也。”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霓裳》是一种舞曲(法曲、大曲都有舞曲。张炎《词源》“拍眼”条:“所以舞法曲、大曲者必须以指尖应节……”可证),它有十八遍(也叫“叠”),三十六段(每遍二段),前六遍无拍不舞,以后才有拍而舞。“彻”字这里虽没有提到,但从“《霓裳曲》十二遍而终”的说法,和郭茂倩《乐府诗集·近代曲辞》中的“大和”凡五首,第五首叫“第五彻”看来,似乎就是“终”、“末”的意思。

    〔六〕香屑:即百和香。《词林纪事》引许蒿芦说:“飘香屑,疑指落花言之。”

    〔七〕待踏句:是说月夜骑马归去。

    这是李煜前期的作品,描述在宫殿中纵情游乐的情形。前段写出场有许多美人奏乐歌唱的盛况。后段刻画洋洋得意的神态,直至收场踏月归去。

    【校勘】

    调名,《全唐诗》作《木兰花》,注:“一名《玉楼春》,一名《春晓曲》,一名《惜春容》。”

    《词谱》卷十二在《玉楼春》调名下注:“李煜词名《惜春容》。”刘继增笺:“案,《词谱》云:李煜词名《惜春容》,所见与此本异。”《类编》、毛订、《正集》、宋校均题作《宫词》。

    调下注,“已后”,吴本、吕本、萧本作“已下”。“曹功显”,吴本、吕本、侯本均作“曹公显”。“一”字萧本无。“老尼处”,吴本、吕本、侯本均作“老居士处”。侯本注在下首《子夜歌》的末尾,“已后”作“已上”。

    〔嫔娥〕徐釚《词苑丛谈》(《海山仙馆丛书》本,后同)引作“嫦娥”。

    〔笙箫吹断〕《花草粹编》作“笙歌吹断”;《正集》作“凤箫吹断”,“凤”下注“一作‘笙’,误”,“吹”下注“一作‘初’,误”;《词综》、《全唐诗》、《词谱》、《词林纪事》均作“凤箫声断”;《草堂诗余隽》作“凤箫初断”(据唐圭璋笺)。

    〔水云间〕《草堂诗余》、《花草粹编》、《词综》、《全唐诗》、《词林纪事》均作“水云闲”,《正集》和宋校同,吴本“间”字空格。

    〔临春〕毛订、《词综》、《全唐诗》、《词谱》、《词林纪事》均作“临风”。

    〔情味〕妙选、陈校《草堂诗余》(陈钟秀校刊本,以后简称“陈校”)、《花草粹编》、《花间集补》、毛订、《词综》、《词苑丛谈》引、《全唐诗》、《词谱》、《词林纪事》均作“情未”。

    〔休放〕吴本、吕本、侯本、萧本、妙选、陈校、《类编》、《花草粹编》、《花间集补》、《词苑丛谈》引、《词林纪事》均作“休照”。

    〔烛光〕吴本、吕本、侯本、萧本、《草堂诗余》、王世贞《弇州四部稿》引(见冯金伯《词苑萃编》卷三)、《花草粹编》、《花间集补》、毛订、《词综》、《词苑丛谈》引、《全唐诗》、《词谱》、《词林纪事》均作“烛花”。

    〔待踏〕吴本、吕本、侯本、萧本、妙选、陈校、《类编》、《花草粹编》、《花间集补》、毛订、宋校均作“待放”;《正集》“踏”下注:“一作‘放’,误。”

    【附录】

    马令《南唐书》卷六《女宪传》:“后主昭惠后周氏,小字娥皇……通书史,善音律,尤工琵琶。……唐之盛时,《霓裳羽衣》最为大曲,罹乱,瞽师旷职,其音遂绝。后主独得其谱。……后辄变易讹谬,颇去洼淫,繁手新音,清越可听。”

    王灼《碧鸡漫志》卷三:李后主作《昭惠后诔》云:“《霓裳羽衣曲》,绵兹丧乱,世罕闻者,获其旧谱,残缺颇甚,暇日与后详定,去彼淫繁,定其缺坠。”(《知不足斋丛书》本在此下注“灼所引似是诔后注文,今失传”云。)《渔隐丛话前集》卷二十四:“此曲(指《霓裳羽衣曲》)世无谱,好事者每惜之。《江表志》载周后独能按谱求之。徐常侍铉有听《霓裳》送以诗云:‘此是开元太平曲,莫教偏作别离声。’则江南时犹在也。”(《海山仙馆丛书》本。后同。)按,《徐公文集》(《骑省集》卷五)此诗题作《又听霓裳羽衣曲送陈君》。

    王铚《默记》中:“小说载(陶九成《说郛》“载”字下有“伐”字,更佳。————宛委山堂本,后同)江南大将获李后主宠姬者(《说郛》作“夜”),见灯辄闭目,云,烟气。易以蜡烛(《说郛》作“灯”),亦闭目,云,烟气愈甚。曰,然则宫中未尝点烛耶?云,宫中本阁每至夜则悬火(《说郛》作“大”)宝珠,光照一室如日中也。”(商务印书馆校印本,后同。)

    徐釚《词苑丛谈》卷六:“李后主宫中未尝点烛,每至夜则悬大宝珠,光照一室如日中。尝赋《玉楼春》宫词曰:‘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嫦娥鱼贯列。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临春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未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王阮亭《南唐宫词》云:‘花下投签漏滴壶,秦淮宫殿浸虚无。从兹明月无颜色,御阁新悬照夜珠。’极能道其遗事。”

    【集评】

    王世贞《弇州山人词评》:“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致语也。“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情语也。后主直是词手。

    杨慎《评点草堂诗余》卷二:何等富丽侈纵。观此,那得不失江山。

    沈际飞《草堂诗余正集》卷一:此驾幸之词,不同于宫人自叙。“莫教踏碎琼瑶”,“待踏清夜月”,总是爱月,可谓生瑜生亮。

    又云:侈纵已极,那得不失江山?《浪淘沙》词即极凄楚,何足赎也。

    李廷机《草堂诗余评林》卷三:人主叙宫中之乐事自是新切,不与他词同。

    许昂霄《词综偶评》:《玉楼春》“重按霓裳歌遍彻”,《霓裳曲》十二遍而终,见香山诗自注。“临风谁更飘香屑”,“飘香屑”,疑指落花言之。

    谭献《复堂词话》:豪宕。

    陈廷焯《云韶集》卷二十四:风雅疏狂,失人君之度矣。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此在南唐全盛时所作。按霓羽之清歌,爇沉香之甲煎,归时复踏月清游,洵风雅自喜者。唐元宗后,李主亦无愁天子也。此词极富贵,而《浪淘沙令》“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又极凄惋,则富贵亦一场春梦耳。《霓裳曲》天宝后散失,南唐昭惠后善歌舞,得其残谱,审定缺坠,以琵琶奏之,遗曲复传。故上段结句云:“重按《霓裳》。”洪刍《香谱》谓后主自制“帐中香”,“以丁香、沉香及檀麝等各一两,甲香三两,皆细研成屑,取鹅梨汁蒸干焚之”。故下段首句云风飘香屑,殆即“帐中香”也。其“清夜月”结句极清超之致。《艺苑卮言》云:“后主直是词手。”

    子夜歌

    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缥色玉柔擎〔一〕,醅浮盏面□(清)〔二〕。□□(何妨)二字磨灭不可认,疑是何妨字。频笑粲〔三〕,禁苑春归晚〔四〕。同醉与闲平〔五〕,诗随羯鼓成〔六〕。

    【注释】

    〔一〕缥色玉柔擎:缥色,青白色,浅青色。玉柔,指女人的手,洁白而又柔嫩的意思。擎,即举。

    〔二〕醅:未滤过的酒。

    〔三〕粲:笑貌。《穀梁传·昭公四年》:“军人粲然皆笑。”注:“粲然,盛笑貌。”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解作露齿貌。

    〔四〕禁苑:帝王的苑囿,禁人随便进去,叫“禁苑”。 春归晚:春天较迟才过去,意思是说春天的景色,有较长时间可以玩赏。

    〔五〕闲平:也作“间评”,随意评议什么,品评什么。

    〔六〕羯鼓:一种乐器,状如漆桶,下承以牙床,两头俱击。《通典·乐典》:“以出羯(匈奴别族)中,故号羯鼓,亦谓之两杖鼓。”

    这是写春天里在禁苑中过着饮酒赋诗的闲适生活。开首由人生应该及时行乐说起,次说女人劝酒,次说欣赏禁苑的春色,最后说赋诗。通篇都写得比较自然平淡,和主题相适应。

    【校勘】

    《子夜歌》,《花草粹编》在“人生愁恨何能免”篇末注:“又一阕云:‘寻春须是阳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惜后不全。”《历代诗余》作《菩萨蛮》。

    〔醅浮〕朱本作“光浮”(朱景行自《永乐大典》录出之《全唐诗》本,据唐圭璋《汇笺》本校,后同)。

    〔盏面囗〕吕本、萧本、《历代诗余》均作“盏面清”。

    〔磨灭〕(注)吕本、侯本均作“漫灭”。“粲”吴本误作“祭”。

    〔频笑粲〕上缺二字,萧本、《历代诗余》作“何妨”。

    〔禁苑〕《历代诗余》作“禁院”。

    〔同醉〕朱本作“闲醉”。

    〔闲平〕吕本、萧本“平”作“评”。

    〔羯鼓〕《历代诗余》作“叠鼓”。“羯”吴本误作“揭”。

    菩萨蛮

    见《尊前集》。杜寿域词亦有此篇,而文少异〔一〕。

    花明月黯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二〕,手提金缕鞋〔三〕。画堂南畔见〔四〕,一向偎人颤〔五〕。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六〕。

    【注释】

    〔一〕杜寿域:指宋杜安世,京兆人,有《寿域词》。《寿域词》有《菩萨蛮》三首,这词列第二首(博古斋影印《宋六十名家词》本)。李调元《雨村词话》卷二“窜李后主词”条:“杜安世词多袭前人,《寿域词》一卷,殊无足观。如《菩萨鬘》……此南唐李后主词为小周后而作也,脍炙人口已久,略改数字,窜入己集,不顾罍耻。”(《函海》本)

    〔二〕刬:本来是削平的意思,这里的“刬袜”,解作只以袜贴地。

    〔三〕金缕鞋:指鞋面以金线绣成的鞋。

    〔四〕画堂:彩画装饰的厅堂叫“画堂”。

    〔五〕一向:“向”和“饷”通,即片时的意思。妙选、《草堂诗余》注:“一饷谓一食之顷(陈校作一饭之顷)。” 颤:身体抖动叫颤。

    〔六〕恣意怜:恣意,即纵情、尽其所以的意思。怜,江东的方言,相爱叫怜,见郭璞注《尔雅·释诂》。

    这是描写一个女子偷偷地去和一个男人幽会的情况。开首先来这样的一个境界:娇艳的花,正开在朦胧淡月迷蒙轻雾之中。似近似远,若隐若显,和主题的表现作个极其美妙的配合。接着用自己决定的口吻来点清主题。“刬袜”以下,极其生动细致地塑造了一个双袜着地,一手提鞋,带着慌张的神情而又轻轻地跑着的形象,真是一张挺好的画。后段先描绘她会见男人时片刻间的羞怯的状态,然后表白了自己的火热的爱情,由于机会的难得,不能不纵情淫乐。描写虽涉猥亵,但很大胆,很率真。

    【校勘】

    调名,《尊前集》作《子夜啼》,《词综》作《子夜》,杜安世《寿域词》、《花草粹编》、《续集》、《全唐诗》、《词林纪事》均作《菩萨蛮》。毛本《尊前集》调下注:“一本别见,或作《菩萨蛮》。”叶申芗《本事词》(《词话丛编》据天籁轩刊本)作《子夜歌》。卓人月《词统》题作《幽欢》(据唐笺),《花草粹编》题作《与周后妹》。

    调下注,侯本注在篇末,仅“见《尊前集》”四字。

    〔笼轻雾〕吴本、侯本、刘笺本、《花草粹编》、《续集》均作“飞轻雾”。《词综》“笼”下注:“一作‘飞’。”《寿域词》作“朦胧雾”。

    〔今宵好向〕吴本、吕本、侯本、《花草粹编》、《续集》均作“今朝好向”,《寿域词》作“此时欲往”。

    〔郎边〕李调元《雨村词话》引作“侬边”。

    〔刬袜〕马令《南唐书》、《全唐诗》均作“衩袜”。《花草粹编》“刬”下注:“《南唐书》作‘衩’。”《词综》“刬”下注:“一作‘衩’。”

    〔步香阶〕刘笺本作“出香阶”,《尊前集》作“步香苔”,《寿域词》、《历代诗余》(卷一百十三“词话”)引《古今词话》均作“下香阶”,《词综》“阶”下注:“一作‘苔’。”

    〔手提〕《寿域词》、《雨村词话》引均作“手携”。

    〔画堂南畔见〕《寿域词》作“药阑东畔见”。

    〔一向〕侯本、《词综》、《全唐诗》、《历代诗余》引《古今词话》、叶申芗《本事词》引均作“一晌”。《寿域词》作“执手”。

    〔奴〕《尊前集》、《词综》均作“好”,《词综》注:“一作‘奴’。”

    〔出来〕《花草粹编》作“去来”,《雨村词话》引作“出家”,《词综》“出”下注:“一作‘去’。”

    〔教郎〕吴本、吕本、侯本、萧本、《尊前集》、《花草粹编》、《续集》、《词综》、《全唐诗》均作“教君”。《寿域词》、《雨村词话》引均作“从君”。

    【附录】

    马令《南唐书》卷六《女宪传》:“后主继室周氏,昭惠之母弟也,警敏有才思,神彩端静(原注“二后之貌,见周宗传”)。昭惠感疾,后常出入卧内,而昭惠未之知也一。日,因立帐前。昭惠惊曰:‘妹在此耶?’后幼未识嫌疑,即以实告曰:‘既数日矣!’昭惠恶之,返卧不复顾。昭惠殂,后未胜礼服,待年宫中。明年,钟太后殂,后主服丧,故中宫位号久而未正。至开宝元年,始议立后为国后。……后自昭惠殂,常在禁中。后主乐府词有‘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之类,多传于外,至纳后乃成礼而已翌日大醼。,(宴)群臣韩熙载以下皆为诗以讽焉而后主不之谴,,,。”

    沈雄《古今词话》卷上:“按,两词(指此词及“铜簧韵脆”一首)为继立周后作也。周后即昭惠后之妹。昭惠感疾,周后常留禁中,故有‘来便谐衷素’‘、教君恣意怜’之语,声传外庭。至再纳后成礼而已。”(唐圭璋《词话丛编》据澄晖堂本。叶申芗《本事词》同此看法。)

    沈际飞云:“正指小周后事。”(《草堂诗余续集》眉评)

    【集评】

    卓人月《古今词统》卷五:徐士俊云:“花明月暗”一语,珠声玉价。

    潘游龙《古今诗余醉》卷十:结语极俚,极真。

    茅瑛《词的》卷一:竟不是作词,恍如对话矣。如此等,《词的》中亦不多得。

    许昂霄《词综偶评》:《子夜》,情真景真,与空中语自别。“刬袜步香阶”,“刬”,平也。

    沈雄《古今词话·词品》卷下引孙琮评:“感郎不羞赧,回身向郎抱”,六朝乐府便有此等艳情,莫诃词人轻薄。……李后主词“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正见词家本色,但嫌意态之不文矣。

    陈廷焯《云韶集》卷一:“刬袜”二语,细丽。“一晌”,妙。香奁词有此,真乃工绝。后人着力描写,细按之总不逮古人。

    陈廷焯《词则·闲情集》卷一:荒淫语,十分沉至。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昭惠后之妹,因侍后疾而承恩,词为进御之夕作。“刬袜”二句想见花阴月暗、悄行多露之时。宫中事秘,后主乃张之以词,事传于外。继立为后之日,韩熙载为诗讽之,而后主不恤人言也。

    又

    蓬莱院闭天台女〔一〕,画堂昼寝人无语。抛枕翠云光〔二〕,绣衣闻异香。潜来珠琐动〔三〕,惊觉银屏梦〔四〕。脸慢笑盈盈〔五〕,相看无限情!

    【注释】

    〔一〕蓬莱:仙山名。《史记·封禅书》:“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勃海中,去人不远,患且至,则船风引而去。盖尝有至者,诸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 天台女:天台是山名,在今浙江天台县北。相传汉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遇二女子,留了半年,回家时已经过了七世了,乃知那二女子是仙女。后人就把“天台女”作“仙女”的代称。这句说在仙山的院里留住了仙女,是比象在最舒适的地方住着最漂亮的女子。

    〔二〕抛枕句:是描写美人睡时头发和首饰覆于枕上的色泽,承上句“昼寝”说。

    〔三〕潜来:凡不使人知的都叫“潜”,“潜来”是偷偷地来。 珠琐:“琐”疑指以环相勾连的环琐,“珠琐”是门上或身上的饰物,门动或身动都能作声。

    〔四〕银屏:白色而有光泽的屏风或围屏叫“银屏”。

    〔五〕脸慢:即“慢脸”。慢,曼的借字。《招魂》:“蛾眉曼睩。”《楚辞》王逸注:“曼,泽也。”《文选》五臣注:“曼,长也。”都是形容貌美的意思。毛熙震《女冠子》:“修蛾慢脸,不语檀心一点。”把“慢脸”和“修蛾”对称,其义更为明显。

    这是描写在深院里和一个美貌的女子调情的情况。前段描写在一个深静的环境中是如何缠绵,如何沉醉。后段写“潜来”,写“惊觉”,写“笑”,写“相看”,精细刻画,生动活泼。通首都是真切生活的体现。

    【校勘】

    〔人无〕《花草粹编》、《全唐诗》、《历代诗余》均作“无人”。

    〔琐〕各本作“锁”,同。

    〔银屏〕《全唐诗》、《历代诗余》均作“鸳鸯”。

    〔脸慢〕《花草粹编》、《全唐诗》、《历代诗余》均作“慢脸”。

    又

    铜簧韵脆锵寒竹〔一〕,新声慢奏移纤玉〔二〕。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雨云深绣户,未便谐衷素〔三〕。宴罢又成空,魂迷春梦中!

    【注释】

    〔一〕铜簧:乐器中的薄叶,用铜片为之,吹起来就能够发声。 脆:音响清越叫“脆”。 锵寒竹:锵,“锵锵”是形容一种声音。这里的“锵寒竹”,是说寒竹里发出锵然的声音。寒竹,指箫、笛、笙、竽之属。

    〔二〕移纤玉:指移动尖细的手指,是吹奏时的情形。纤,细小。玉,玉指。

    〔三〕谐衷素:指狎昵淫亵的举动。一说指谈心。谐,谐合的意思。素,即情愫。衷素,即心情。

    这是在筵席上钟情和依恋一个奏乐的女子的自白。先写声乐和演奏的情况,次写情感相通,再次写谐合的未便,最后写魂牵梦萦。有人从“来便”的本子并据《古今词话》的说法,认为这是李煜曾经幽会过的女子(指小周后),“雨云”两句是宕开,是联想两人谐合的情况,以下才拍合写现场生活。也通。

    【校勘】

    调名,杨慎《词林万选》(汲古阁《词苑英华》本,后同)作《菩萨鬘》。《续集》题作《宫词》。

    〔秋波〕《词林纪事》作“娇波”。

    〔未便〕《词林万选》、《花间集补》、沈雄《古今词话》引、《全唐诗》、《历代诗余》(“词话”引《古今词话》,后同)、《词林纪事》均作“来便”。

    〔魂迷〕吴本、吕本、侯本、《词林万选》、《花间集补》、《续集》、《全唐诗》、《历代诗余》、《词林纪事》均作“梦迷”。

    〔春梦〕吕本作“春雨”,注“雨一作‘睡’”;《词林万选》、《花间集补》、《续集》、《全唐诗》、《历代诗余》、《词林纪事》均作“春睡”。

    【集评】

    卓人月《古今词统》卷五:徐士俊云:后主词率意都妙,即如“衷素”二字,出他人口便村。

    沈际飞《草堂诗余续集》卷上:精切。

    又云:后叠弱,可移赠妓。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古今词话》云:“词为继立周后作也。”幽情丽句,固为侧艳之词,赖次首末句以迷梦结之,尚未违贞则。

    喜迁莺

    晓月堕,宿云微〔一〕,无语枕凭(频)欹。梦回芳草思依依〔二〕。天远雁声稀〔三〕。啼莺散,余花乱〔四〕,寂寞画堂深院〔五〕。片红休扫尽从伊〔六〕,留待舞人归。

    【注释】

    〔一〕晓月二句:快要天亮时的景象。

    〔二〕芳草:指所怀念的人。牛希济《生查子》词:“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把罗裙与芳草并提,意思就很明显。晏几道《泛清波摘遍》词:“楚天渺,归思正如乱云,短梦未成芳草。”可以从另一方面帮助说明这句的意义。

    〔三〕天远句:雁能传书,雁来未必有书,现在连雁声都很少,没有音信更不消说。

    〔四〕啼莺二句:是说鸟散声歇,余花乱落。谢朓《游东田》诗:“鸟散余花落。”句意正同。余花,是春后的花。谢朓这诗上句是“鱼戏新荷动”,又邢邵《三日华林园公宴》诗:“新萍已冒沼,余花尚满枝。”均可证。

    〔五〕画堂:见前《菩萨蛮》“花明月黯笼轻雾”注。

    〔六〕尽从伊:即是任由他,由他去。

    这是抒写怀念一个欢爱的女子的小词。前半是说通宵梦想,消息沉沉,很觉难过。后半更从冷静堂院同时又是满地艳红的极不调和的氛围中描绘出矛盾冲突的心境。这样,尽管有触目伤心的落花(过去的人是把花象征美人,落花象征美人的遭遇的)也就索性不扫了。为什么不扫落花呢?第一,要留给欢爱的人看看,好花到了这个地步是多么可惜,来引起她的警惕;第二,要让欢爱的人明白,惜花的人对此又是多么难堪,来引起她的怜惜。总之,希望从这里来感动她,以后不再远离。说来虽很简单,意义却很深长的。陆淞《瑞鹤仙》词有这么一段:“阳台路迥(一作“远”),云雨梦,便无准。待归来,先指花梢教看,欲把心期(心愿)细问,问因循(随随便便,不稍改变)过了青春,怎生意稳(安)?”说得很透辟,虽怀念的对象有所不同,表达男女间的心情,正可互相印证。

    【校勘】

    〔晓〕侯本作“晚”。

    〔堕〕吴本、吕本、侯本、萧本、《尊前集》、《花草粹编》、《全唐诗》、《历代诗余》、《词谱》均作“坠”。

    〔宿云〕《尊前集》、《历代诗余》、《词谱》均作“宿烟”。

    〔凭欹〕吕本、萧本、《尊前集》、《全唐诗》、《历代诗余》、《词谱》均作“频欹”。粟香室覆侯本注:“案,‘凭’疑当作‘频’。”作“频”较好,《乌夜啼》“烛残漏滴频欹枕”句,正作“频”。

    〔深院〕吴本误作“深浣”。

    【集评】

    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此二词(此首及《采桑子》“亭前春逐红英尽”)殆亦失国后所作。春晚花飞,宫人零落,芳讯则但祈入梦,落红则留待归人,皆极写无聊之思。《采桑子》词之眉头不放暂开,殆受归朝后禁令之严,微有怨词耶?

    采桑子

    庭前春逐红英尽〔一〕,舞态徘徊。细雨霏微,不放双眉时暂开。 绿窗冷静芳英(音)断,香印成灰〔二〕。可奈情怀,欲睡朦胧入梦来。

    【注释】

    〔一〕红英:即红花。

    〔二〕香印:打上印的香。元稹诗“香印白灰销”可证。“香印”也有作“印香”的。王建《香印》诗:“闲坐印香烧,满户松柏气。”题是“香印”而诗作“印香”,说明这两种用法是一样的意义。

    这是春天怀人的词。前段说落花飞舞,细雨迷蒙,触动了愁怀。后段说静待消息,无可奈何,形于梦寐。

    【校勘】

    调名,《词谱·采桑子》调下注:“唐教坊曲有《杨下采桑》,调名本此。《尊前集》注羽调,《乐府雅词》注中吕宫。南唐李煜词名《丑奴儿令》,冯延巳词名《罗敷媚歌》,贺铸词名《丑奴儿》,陈师道词名《罗敷媚》。”据此,则《词谱》编者所见本与此不同。《花草粹编》、《续集》均题作“春思”。

    〔庭前〕吕本、侯本、萧本、《尊前集》、《花草粹编》、《续集》、《全唐诗》、《历代诗余》均作“亭前”。

    〔细雨〕吕本缺“细”字。萧本、旧钞本作“零雨”。

    〔霏微〕《尊前集》作“霏霏”。

    〔芳英〕各本均作“芳音”。按,作“芳音”是对的,作“芳英”恐因音近而讹。

    〔可奈〕《花草粹编》作“可赖”。吴本误作“可奎”。

    【集评】

    陈廷焯《词则·别调集》卷一:幽怨。

    长相思

    曾端伯集《雅词》以为孙霄之作,非也〔一〕。

    云一緺〔二〕,玉一梭〔三〕,澹澹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四〕。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五〕。夜长人奈何!

    【注释】

    〔一〕曾端伯:名慥,南宋初温陵人,著有《类说》、《皇宋诗选》、《乐府雅词》、《高斋漫录》等。《乐府雅词》三卷,《拾遗》二卷(据涵芬楼影印钞校本。粤雅堂本《雅词》六卷,《拾遗》二卷),有自序,作于宋高宗绍兴丙寅上元日,即绍兴十六年(一一四六)夏历正月十五日。这首词收入《拾遗》上,前一首署孙肖之作,这首不署作者姓名,因《雅词》有不署名即同上的体例(如汪彦章的《小重山》、《点绛唇》之类),“二主词”的编者因在标题下注出并加以否定。调名,《雅词》作《长相思令》,旁注:“一作李后主词。”(涵芬楼影印钞校本无旁注,这是据粤雅堂本的。)调下注,侯本注于篇末。

    〔二〕云一緺:云,指头发。緺,《说文》:“绶,紫青色也。”这里是指饰发用的紫青色的丝绦。《草堂诗余续集》注:“《史记》:二千石佩青緺绶。緺,绶文也。”

    〔三〕玉一梭:指扎发用的玉簪之属。

    〔四〕颦:皱眉。 黛螺:青绿色的颜料,古代妇女用以画眉。

    〔五〕窠:同“棵”,植物一株叫一窠。

    这词是描写所怀念的一个女子的容貌、装束、意态和自己的难堪的心情。前段勾画了一个乖巧玲珑、丰韵很好的女子的形象。后段从一个秋夜里风雨打动了芭蕉的特殊环境中表达出怀念这女子的难堪的心情。抒情重点在结句。由于先塑造了足以触动情怀的周遭景物,然后才归结到无可奈何的情况,这情况便具有足够的感染力量。有人认为只是客观的描写,前半写一个值得爱慕的女子,后半是写她的环境和心情,也可通。

    【校勘】

    调下注,侯本注在篇末。

    〔孙霄之〕萧本与南词本同,《乐府雅词》和其他各本均作“孙肖之”。吴本误作“孙质之”。

    〔緺〕侯本作“”,字不可识,恐系形讹。粟香室覆侯本作“罗”,不合,因下有“罗”韵。《乐府雅词》作“”,赵闻礼《阳春白雪》(《粤雅堂丛书》本,后同)作“窝”。

    〔衫儿〕《阳春白雪》作“春衫”。

    〔相和〕《续集》、《全唐诗》、《历代诗余》均作“如和”。

    〔三两窠〕萧本作“三四棵”。

    【集评】

    卓人月《古今词统》卷三:徐士俊云:“云一緺,玉一梭”,缘饰尤佳。

    陈廷焯《云韶集》卷一:字字绮丽。结五字婉曲。

    陈廷焯《词则·闲情集》卷一:情词凄婉。

    柳 枝

    风情渐老见春羞〔一〕,到处芳魂感旧游;多谢长条似相识,强垂烟穗拂人头〔二〕。《墨庄漫录》云:后主书此词于黄罗扇上,赐宫人庆奴,实《柳枝词》也,故录于此。

    【注释】

    〔一〕风情:风月的情绪,也即意味着男女在风晨月夕谈情说爱的情事。

    〔二〕烟穗:烟笼着的穗,形容很茂密,和“柳如烟”、“柳生烟”的用法一样。穗,植物的花实结聚在茎端的叫“穗”。

    【校勘】

    〔芳魂〕邵博《邵氏闻见后录》(《津逮秘书》本)、《墨庄漫录》均作“消魂”。

    〔多谢〕顾起元《客座赘语》(《金陵丛刻》本)、刘继增补均作“多见”。

    〔烟穗〕《邵氏闻见后录》、《墨庄漫录》均作“烟态”。

    【附录】

    张邦基《墨庄漫录》卷二:“江南李后主常于黄罗扇上书赐宫人庆奴云:‘风情渐老见春羞,到处消魂感旧游;多谢长条似相识,强垂烟态拂人头。’想见其风流也。扇至今传在贵人家。”(《稗海》本。按,《西溪丛话》、《客座赘语》、《六砚斋三笔》记此略同;《邵氏闻见后录》:“余尝见南唐李侯撮襟书宫人庆奴扇云……”)

    渔 父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世上如侬有几人。

    【校勘】

    〔浪花有意〕《花草粹编》、《词谱》均作“阆苑有情”。

    〔千重雪〕《花草粹编》、《历代诗余》、《词谱》均作“千里雪”。

    〔身〕刘补本作“轮”。

    〔世上〕《花草粹编》、《历代诗余》、《词谱》均作“快活”。

    又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一纶茧缕一轻钩〔二〕。花满渚〔三〕,酒满瓯〔四〕,万顷波中得自由。右二阕见《全唐诗》、《历代诗余》,笔意凡近,疑非后主作也。彭文勤《五代史注》引《翰府名谈》:张文懿家有《春江钓叟图》,卫贤画,上有李后主《渔父》词二首云云。此即《全唐诗》、《历代诗余》之所本,但字句小有不同,兹从《五代史注》所引改正。

    【注释】

    〔一〕棹:划船的工具。短的叫楫,长的叫“棹”。

    〔二〕一纶茧缕:指钓鱼的线。纶,比丝粗的叫“纶”。茧缕,即丝缕。

    〔三〕渚:即小洲,江上、河上的小块陆地。

    〔四〕瓯:平底深椀(碗,盌)。陶穀《清异录》:“耀州陶匠创造一等平底深椀,状简古,号小海鸥。”陆羽《茶经》:“盌,越州上,鼎州次……晋杜毓《荈赋》所谓‘器择陶拣,出自东瓯’。瓯,越也。”或者从形象看,或者从产地说,都是解释“瓯”字的由来。是古代一种饮器。

    【校勘】

    上二阕《渔父》,《翰府名谈》、《花草粹编》、《全唐诗》、《历代诗余》均作后主作。《历代诗余》调名《渔歌子》。《花草粹编》题作“供奉卫贤《春江钓叟图》”,于李后主名下注:“金索书。”第二阕末注:“见《五代画品补遗》。”

    【附录】

    《宣和画谱》卷八:“卫贤,长安人,江南李氏时为内供奉,长于楼观人物。尝作《春江图》,李氏为题《渔父》词于其上。”(《学津讨原》本)

    【集评】

    俞成《萤雪丛说》卷上:杜诗“丹霞一缕轻”,李后主《渔父》词“茧缕一钩轻”,胡少汲诗“隋堤烟雨一帆轻”;至若骚人于渔父则曰“一蓑烟雨”,于农夫则曰“一犁春雨”,于舟子则曰“一篙春水”,皆曲尽形容之妙也。

    捣练子令

    出《兰畹曲令》〔一〕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二〕。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三〕!

    【注释】

    〔一〕《碧鸡漫志》卷二:“《兰畹曲会》,孔宁极先生之子方平所集,序引称无为莫知非,其自作者称鲁逸仲,皆方平隐名,如子虚、乌有、亡是之类。孔平日自号滍皋渔父,与侄处度齐名,李方叔诗酒侣也。”《宋诗纪事》卷三十四:“孔夷字方平,号滍皋先生,元祐中隐士,刘攽、韩维之畏友。”这书久已散佚,周泳先辑得一卷,在《唐宋金元词钩沉》中。

    〔二〕砧:即捣衣石。妇人在捣衣时往往因看到衣服就思念她的离家的丈夫,诗人就把这种特殊的事件一般化,作为引动别情的东西。又因秋风起,天气寒,更易感到孤寂的难堪而怀念离人,为要使这一形象更具体、更深刻,就搭上了一个“寒”字,成为“寒砧”。

    〔三〕帘栊:挂着竹帘的格子窗。

    这是一首离怀别感的集中表现。院静庭空,风寒袭人,砧声不断,月照帘栊————每一种情景都是能够引动离怀别感的,作者只用“无奈夜长人不寐”一句,就像红丝般把这一切情景都串连起来,这不寐人的离怀别感的深度和强度就突现在人们的眼前。这种运用高度概括的艺术手法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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