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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的敖听心是龙形的，未化作人形，曲红绡第一时间只是感觉气息熟悉，倒并未去细致想过，没想到会是她。
“任何一种可能，反目成仇、死去、恩断义绝……”叶抚一连说了许多胡兰失去自己的可能，每一种都是消极的悲观的。“你会活不下去吗？”
“嗯嗯，我的父亲就是龙王。”敖听心忽然又哀愁起来，“说起三哥，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他也要来神秀湖的，但是我跟他走散了。”
曲红绡勉强一笑，“你喜欢的话也没问题。”虽然她觉得自己一个姑娘被叫做大师有些别扭，但她还是尽量满足这个天真的小家伙，毕竟千里迢迢来这里。
“黑石城？”
他轻声说：“而那些，是不可替代的，是几贯铜钱所买不到的。这才是独一无二啊。如同你和三月，每一次的枕间细语都是你们之间不可替代的，是日久以来，所发生的，所影响着你们的东西；如同你和红绡，你对她的每一次念想牵挂，她于你的每一次教导和照顾，都是你们之间不可替代的，是你们独一无二的东西。”
胡兰拽着披风的一角，有些艰难地问：“在先生心里，我……我是独一无二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
“又娘，到我怀里啦。”白薇蹲下来，伸出怀抱。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胡兰的成长让他除了欣慰以外，心里还有一种淡淡的失落感。颇有一种女儿嫁出去了的感觉。
“所以，我们之间就是被几贯铜钱所联系着的是吗？”胡兰悲戚地说。
胡兰笑嘻嘻地说：“因为先生只能有一个贴心小棉袄。”说着，她不停地扑闪眼珠子。
敖听心忽然感觉气氛有些凝滞，她抬头看，发现曲红绡表情格外凝重，目光警惕地看着前面。她顺着她的目光朝前面看去，当即浑身一僵，心里面窜出一道接着一道的冷气。
敖听心兴奋得蹦了起来，两边眼角的金色卷叶状印记泛起浅淡的光，变得生动起来，“是我，是我！”
“当然，在我心里，只会有一个叫胡兰的学生。”叶抚语气平淡地告诉他。他不需要带上其他复杂的语气，只需要像平时说话一般同她说明便是。
“什么？”
师染的身影忽地闪动过来，凑到敖听心面前，笑着说：“是云兽之王哦，不是云兽。”
秦三月眉头微微一动，眼中掠过丝缕异样神采。
“嗯嗯，我记住了。”
“有，师姐在看着。”胡兰说着，陡转语气，“为什么要转移话题？”
她的眼神里满是死掉一般的悲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先前牵着曲红绡的那只手还悬在空中，无处安放。她痴痴地低声喃语，“什么啊，抢走了先生，又抢走了师姐……”
“你是我的学生，但不会只是我的学生。我是你的先生，也不会只是你的先生。”叶抚笑了笑，“你不会因为没有我而无法存在，我也不会因为没有你而无法存在。”
胡兰顿了一下，“诶……先生你刚才叫了师姐全名？”
敖听心缩着脑袋说：“我和三哥偷偷溜出来的。然后被一道海龙卷卷进海底大裂缝了，失去了意识，刚醒过来又被一道超级超级大的海浪给冲晕了，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叶先生了，据说，是叶先生把我钓上来的。”
秦三月笑了笑，“单纯的感觉的话，那么就说明，命里注定你们相逢。”
“你问吧，我会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叶抚说。
“那么什么？”
而叶抚也深知，当胡兰接受了自己的答案时，她便不再是小孩子了。
“钓？钓鱼吗？”
“先生是觉得我吵闹吗？”胡兰有些悲观。
“胡兰？”叶抚叫道。
“如果有一天，你失去我了，你会怎样？”
“胡兰。”叶抚轻轻呼道。
敖听心听到谈论起自己，低下头看了看。与胡兰不同，她的目光里是天性使然的好奇。
院子里的门被敲响。
这里是敖听心和曲红绡重遇的美好场面。对于胡兰而言，却是晴天霹雳，雪上加霜。
“不知道。”
秦三月在一旁没怎么说过话，一直充当看客的角色，所以她将每个人的表现都看得清清楚楚，不待曲红绡多说，便率先开口，“曲姐姐，还有听心，我们走吧。”
叶抚会解释吗？他不会。
叶抚笑了笑，“那我先回答我失去了你是怎样的。”
敖听心一脸激动，眼睛泛着光，“我老是听三哥说起你的名字，好崇拜你的，一直想见见你，没想到原来早就见过了。我可以叫你大师吗？”
“哎呀，不要担心啦，我会武功，你也看到了嘛，我一只手就把院子里的大缸举起来了。”
“那为什么不回答我？”
“就是感觉大师好厉害的样子。”敖听心就是单纯地憧憬着曲红绡。
“那么你的答案呢？”叶抚问。
又娘跳到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躺下来。它的毛长长了不少，尤其是脖子那一圈，像是带着白色的大围脖。
“她……她是谁？”胡兰最后还是没有憋住，颤抖着问了出来。
胡兰抬起头，看着叶抚。
这其实是正常的，女孩子在情感上会敏感，叶抚并不觉得奇怪，不是人人都能像秦三月一样，对人的心思拿捏得那么分明。就像曲红绡，在两个师妹眼里，在外人眼里，那么的神气，那么的无可匹敌，也还因为温早见而犯愁，以至于不得不来请教叶抚。
“没关系，肯定会找到的。”曲红绡安抚道。“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神秀湖的？”
“先生，我觉得这是一个残忍的问题，太过于考究人性了。”胡兰说，“我不想回答。”
“胡兰？”
“这出门真的不要我配个侍卫给你吗？一个姑娘在外面，不太安稳啊。”
“你也觉得熟悉吗？”敖听心忽然开口说话，分外激动，眼中几乎要涌出星辰来，一双手握得紧紧的。
曲红绡想来，禁不住笑了起来，她也的确没想到，会在这里再碰到那条小龙，“倒是没认出你来。”
“得得。”
在前面，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是敖听心心中的恐惧，刻骨铭心的恐惧。那个人换了身黑色的长袍，头发变成及腰的黑色，但是那张脸是敖听心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漂亮但是格外可恨。
“哼。”
“先生是觉得我小气吗？”胡兰有些没回过神来。
“为什么？”
秦三月点点头，觉得她倒是挺认真的，“我姓秦。”
“气息有些熟悉。”曲红绡转目想了想，轻声道。
她在想，“他到底想干什么？”
“龙族……”秦三月和胡兰同时抬目看了看，确目地看着敖听心头上那一对微微凸起的角。
她激动得忘了形，迫不及待地从叶抚背后绕过去，然后整个身子扑进曲红绡怀里，抱得紧紧的，然后抬起头，笑满了整张脸，“恩人，我终于找到你了！”说着，她觉得自己用“终于”这个词似乎不太妥，毕竟并没有怎么寻找过，立马改口，“我找到你了，恩人！”
“那个啊，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曲红绡！”
叶抚没有急着去答应，而是看着她的双眼，轻声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想要的答案，就是我心里真实的想法呢？”
“为什么不知道？”
在房间里，看着白薇又在外面披了件大雪披后，中年女人才舒了口气。
“但是，你于我而言，的确是无法取代的，只因为是你而已。”
胡兰伤心了。这是人之常情，听到一个现实的答案会伤心很正常。但是她接受了，接受了叶抚给她的回答。
成长不一定是学识、才能、本事以及身体上的变化，看待事物方式的每一次变化都是成长。
“几百个日日夜夜的朝夕相处才是我们之间的印证。一起在桌子上吃饭，我们之间的每一句话，你从我这里，我从你那里得到所有感触，每一个动作、神情，每一份心思、念想，日日夜夜里所滋生着的存在于心里面的东西，才是我们之间关系的印证。”
叶抚弯了背，手肘抵在膝盖上，“我回来的时候，你很开心，但是见到敖听心的时候，你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惶恐，平日里你是话最多的，最有活力的，但是却闷了声，沉了心。”
“一段时间。是多久？”
“柳姐姐就别夸我了，说得我都快信了。”
这不是一个学生对先生说话用的语气。叶抚听得出来，胡兰在质问自己。
“嗯。”
“哪个？”
火坑里的灵炭噼里啪啦地响着，窜出许多火星子。叶抚偏头看向火炤外面，雾气还很浓厚，四周的一切都沉在朦胧当中。
火炤里只剩下胡兰和叶抚。学生和先生。
白薇呼了口气，立马看到一串水雾浮现，又消散。她穿着绒衣，披着披风，看样子要出门。
“主人，我们去哪？”又娘以神念问道。
一道白影从她身后窜了出来。
敖听心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身为一条龙被人家当鱼一样钓起来着实很尴尬，但想到因此见到了恩人也就无所谓了。
“一个月。”
“想他啦？”
“但是，三月姐姐告诉我，我当初成为先生的学生，只是因为我交了入学费。”
中年女人噗嗤一笑，走上前，抚了抚又娘，然后说：“你穿得太少了，小心着凉啊。”
曲红绡和秦三月从院子里进来。她们一下子就察觉到气氛的异常，将目光在敖听心身上停留了片刻。
……
叶抚呼了口气，“所以啊，人在悲观的时候看待什么都是凄惨惨的模样。敖听心拥抱红绡只是因为她找到了期待已久的救命恩人，而你却觉得她会抢走你的师姐，以及，你的先生。”
胡兰陡然瞪大眼，一脸不可思议，“先生，你是想，是想让大师姐收她！”
“你再说我把你炖了。”
片刻后，她皱起了眉，“旁边那个小姑娘气息有些奇怪啊，巨子？金乌？月神？玄女？”
最让她想不明白的还是叶抚，如今见着了曲红绡和秦三月后就更加想不明白了。
“是的，不禁是你，你的大师姐也是如此。”
胡兰说不出来，她说不出来她对叶抚的看法。只得悲戚地说，“对不起，先生。”
“你是怎么到神秀湖来的？”曲红绡问，她觉得因为云兽之王，龙王在这段时间应该不会随意让任何一条龙离开龙宫所在的海域，更何况书自己的小女儿。
曲红绡对胡兰的小动作出意心知肚明，便撰紧了她。她看着敖听心又问：“她是龙族的吗？”
胡兰的心里如同涌进了滔天的洪水，灌满了所有所有。她将叶抚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分明地听在耳朵里。这些话语使她振聋发聩，使这个年纪本该天真烂漫嬉笑欢愉的她懂得了许多，这些所懂的，本该是随着年龄，随着思想的深度去拥有的，而现在被叶抚用话语同她说明了。如果真的是十岁的，不曾经历过情感变迁的小姑娘，定然不能去理解到叶抚的话。
“你和三月带听心出去走走。”
敖听心缩了缩脖子，看不懂现在的局势，不敢开口说话。
“我不觉得你小气。”
胡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说不出的哀伤在里面。
叶抚其实很少担心胡兰无法去面对守林人这个组织以及之后的更多事，他还是有自信把她培养起来的，他的所有忧虑都只存在于胡兰的心智而已。她没有一个圆满的心境，还没有自己去看待万物的方式。叶抚只是忧虑这一点，而心灵上的变化又难以去成就的，许多活了上千年的人心智还不成熟也是存在的。
“又回去吗？”
“不少了，不少了，四五件衣服呢。”
如果说考虑秦三月的未来很艰辛，那么胡兰的未来便是赤|裸裸的很艰辛。正是知道胡兰要面对的太多太多了，所以叶抚是对她最好的，是最疼爱她的，甚至有些时候叶抚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偏心了。
“贴心小棉袄？”叶抚嘴角弯弯，“你是在说三月吗？”
敖听心羞答答地说：“感觉的，我感觉你会在这里。”
胡兰没有说话，她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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