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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经年晃神许久。
丹田内的灵气被她瞬间抽出来，并不像一般修士那样经过全身的经脉再汇聚，她是全身的灵气在几乎同一时间经由同一条经脉涌出。灵气在手上汇聚那一刻，一剑斩出，不见刀光剑影，只见那生机勃勃的远方挂起了一道长虹，然后那长虹瞬间将这片天给撕裂。色彩开始崩乱，一切的景象碎成无数细小的碎片，蒸腾成看不见的灰烬，然后陡然消失。
曲红绡的确知道长山先生这个人，可以说在他们这般层次的修行者里，极少有不知道的。在曲红绡的认识里，那是和自己师祖陈放一个时代的人物。
小桥的景象有些熟悉，让胡兰不禁在记忆里去搜寻，想了想后，她蹲下来，蹲在桥边上，看着底下清澈小溪流里的几尾游鱼。她记起了那个时候，在几个月前，她、秦三月和先生从鞍山离开后，进一个村子前，曾在村子外面见过这样的景象，只不过那个时候暮色沉沉。她想起了那个名叫宋书生的小孩子，不禁去想，他现在读书读得怎么样了。
“的确不是为了杀他，所以他还没有死。”
“这是他要承受的后果。我说过，我不是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话没说完，胡兰抢了她的话，“所以，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因为别人的盛名和成就感到有压力？”问完，她转头看向曲红绡，投去歉意的眼神，为自己抢话感到抱歉。
“有的人喜欢实现目标后去享受，而有的人喜欢追求目标的同时去享受。”叶抚伏在栏杆上，“有人说人生得意须尽欢，有人说人生所向事无眠。”
一阵风吹来，扬起四人的头发。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有一触即发的前兆。
陈经年没再说话，贴在第五鸢尾肩头沉沉睡去，白色的头发在一袭黑的她身上显得那么沉重。
莫长安笑了笑，“叶先生觉得活得久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外界的人一直在疑惑，神秀湖七大家这一代的代表人物为何能那么和谐地共处，相互之间只有竞争互助，没有争斗，远远不像修仙世界里的人。这其间的关键便在于一个人，第五鸢尾。作为第五家族的代表人物，她像大姐一般照顾着这一代人里的每一个，给予他们温柔与爱。
“你既然已经可以触及事物轨迹了，又为何要执意于我？”曲红绡问。
陈经年的目光在秦三月和胡兰身上一晃而过，先前从公孙礼那里收到神念，说多注意一下曲红绡的这两位师妹。在他眼里，胡兰的确称得上是惊绝艳艳的天才，但是秦三月，看不明白，瞧不出任何独特之处，若正要说独特，那便是身为曲红绡的师妹，浑身上下却没有一点修炼气息。武道也好，仙道也好，神道也好，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平凡人。他想，大概正是这一点才让人感到疑惑吧，毕竟是曲红绡的师妹，怎么能够一点修为都没有呢？
“长山先生告诉我，我之所以对你这次来的目的很上心，不是因为我真的担心你背后的驼铃山有什么大动作，而是单纯地对你抱有目的。”陈经年说。
“陈经年……陈家……”
叶抚点头。
莫长安咕咚咕咚长喝一口酒，大笑一声，从栏杆上翻下来，“酒酣人自在，人酣酒爽快！”
“那你，想要做什么？”
曲红绡便说：“那还是快点出去吧，争取一天把七个家族走遍，之后我就带你们到北国其他地方去逛一逛。”
在这般情况下，陈经年主动邀请便显得更照顾到曲红绡特殊的身份了，但也会因此惹来一些闲话，可能会说他陈家自觉地低了驼铃山一头。
曲红绡表情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样子，像是旁边宁静的湖面，清澈而又深邃。她轻轻向前迈步。一道微风徐徐吹来，带来二月招展的柳絮，带来生机勃勃的味道。
“那为什么……你的本意不是为了杀他吧。”
曲红绡说：“你伤害不到她们的。”
陈经年听来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吗？”
“师姐……”
胡兰微微运动灵气，将背上的剑逼出剑鞘。
曲红绡摇头，“不需要任何约定，那都是自我安慰。”
“诸位渔客，起竿上饵咯！”
陈家，陈经年。神秀湖年轻一代的代表人物之一。
是春天的模样。
胡兰听见这个，眼睛一亮，拍着手连声说：“好哇好哇，这个好！”
他本以为曲红绡会在那文字世界里，寻找到代表世界的“文字”，然后再以此走出文字世界，却没想到她选择了最为粗暴的方式，直接将整个文字世界打烂。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她先前说的“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是什么意思了，原来就是这样啊。
胡兰和秦三月各自看了一眼，然后跟上曲红绡的步伐。
陈经年吸了口气，“曲姑娘是个直接的人，那我也就不去做那弯弯绕绕的了。”他说，“在曲姑娘还未到神秀湖的时候，我便连同几位友人推演过你作为驼铃山人间行者，这次来神秀湖的目的，但我等修为浅薄，实在难以看透。于是我拜访了一位先生，你应该知道他，他叫长山先生。”
在他的眼里，只是见到曲红绡三人站着不动，站了不到两息的时间，便见到胡兰背后那木剑出鞘，曲红绡招手接住木剑，将剑尖送到自己的脖子上。
于是，她发自内心地说：“和你一样，我也曾因为大师姐太过优秀而给自己设限，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一件事，就算有一天，你不再去在乎那样的限制，你的人生也不会因此发生什么变化，何不如活得更加轻松一些。”
船忽地行至某一个地方，红日沉入深海，清丽的月色穿透海水，激起粼粼之光，在阵阵的海浪下勾连其一片片白练般的潮水。数不清的鱼在白练之间翻腾跳跃，从空中落下，游入深海里，再卯足劲儿跃出水面，有着浑身的鳞片在月光照耀下，显出斑斓来。
这次，胡兰没有再去问为什么做不到。她已然明白，陈经年和自己的经历不同，他始终是他。一番话语让她懂得，人是不尽相同的，不能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也不要用别人的标准来衡量自己。
他的措辞让胡兰听来很有些别扭，“对师姐抱有目的”，这是她听来的意思。
胡兰咬了咬牙，“给自己设限，便是自我认识吗？”
曲红绡轻声问：“胡兰，你的修炼方式便是感悟文字世界，怎么样，感悟到这个世界是哪个字了吗？”
陈经年看着那道白色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意识到，那不再是自己可以触碰的高度了。
曲红绡想到了这些事，所以她不太理解陈经年这个举动。
陈经年问：“需要做约定吗？”
这看上去是一个没有任何说明可能的理由，但偏偏是这样的理由在如此的情况下很合理。毕竟，曲红绡来到神秀湖之后，没有受到任何一个家族的主动邀请，而是她身为外来之人常规上的拜访。她毕竟是道家之人，还是身份地位十分特殊的存在，主动去邀请的话，在道儒不合的情况下，便显得落了一口气，简单来说，便是一个面子的事情。文人大多清高倔强，再高的身份也免不了俗。
陈经年的本命被曲红绡一剑打破，所以才生了这般变化。
晃眼一看后，她们三人便已身在另外一个地方。这个地方，花香鸟语不尽，小桥流水潺潺，人家炊烟徐徐。
第五鸢尾笑意敛去，“怀亦有多喜欢你，她就有多恨我。”
陈经年轻声道：“曲姑娘果然和我所想象的一样，很直接。”
叶抚点头，“很美。”
秦三月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是何依依刚与他们相遇的时候吟诵那一篇《长气三千里》后，所解释的。
陈经年没有从曲红绡身上感受到任何来自气息上的压迫感，但不知为何，心里始终蒙着一种压力，这让他不禁想起先前拜访长山先生时，他的指点。
然后，便愉快轻松的呼喊：
陈经年扯了扯嘴唇，因为皱纹和枯败的气息，笑得很难看，“我见识到了什么叫曲红绡了，不后悔。”
与叶抚所见的绝大多数修为高深的人不一样，这个老顽童一样的角色活得很随性，没有任何身为前辈的架子。在从北国离开的这一段海路上，他见到莫长安总是能自然地同每一个人交谈。莫长安他也会有不懂的事情，但是他总是能随意地放下身段，去请教任何一个懂得的人，不论他们身份如何。
“天地所馈赠与我们的美很多很多，而我就特别喜欢去做那发现美的眼睛。”莫长安笑了笑，眼角的皱纹一条一条的，像是深丘的沟壑。
陈经年低了低眉，“始终没有正面面对过你，不知该如何撇开目光专注到自己的脚下。”
陈经年看着胡兰，看着那对无瑕的眼睛。他想，大抵只有这般天真的孩子，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吧。在他眼里，胡兰是个孩子，但是，他并没有因此便随意去回答她的话，而是认真地思考过后开口，“若是曲姑娘是我的前辈，那么我会有一种因为她是前辈，她才比我厉害，所以我不会感到压力；如果她是的后辈，那么我会以‘现在这些晚辈真的是越来越厉害了’的态度去看待她，也不会感到压力。但是现实里，她是我这一代的存在，是别人对我们这一代人评价时所横梁的标杆。向着一个别人所立的标杆前进，这是我的压力根本。”
叶抚笑了笑，他倒是没想过莫长安会来和自己说这些，对他的影响不由得加深了一些，“莫老哥不须担心我，你们有什么打算跟着便是，我自然有我的想法。”
“唉，我不是劝过你，不要去挑战她吗？你就是不听，看看吧，落到现在这副模样，白读了那么久的书了。”
“你的两位师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随意披散，不以任何束发之物收束头发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是个女子，五官颇为浓重，不合常人之貌，有别样的美感。
曲红绡摸了摸胡兰的脑袋，然后对着陈经年说，“所以，你是来挑战我的？”
剑客的本命是剑，读书人的本命是字。折断剑客的剑，等于剥夺其本命，而打破读书人的字，也是如此。
曲红绡看了看这亭子，问：“然后呢，你在这亭子里做了什么？”
一柄木剑悬在陈经年的下巴下，只需轻轻挥动，便能见到一片血红。
钓鱼号斛船轻捷地滑行在黄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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